贾环等人早在通州城中最大的酒楼订了酒席,专门为孙承宗接风洗尘,所以众人寒暄之后便径直进了通州城中的酒楼落座,一边用饭一边聚话。
话说张芝龙在今年的春闱大比中通过了会试,已经获得了进士身份,且成功馆选为翰林庶吉士,如今正在翰林院中实习。另外,叠翠书院同年还有三人考中了进士,其中两人同样在翰林院中担任庶吉士,还有一人观政礼部,并称:叠翠四张。
为何叫叠翠四张?原来巧得很,这四人竟然都姓张,分别是:张芝龙、张一清、张义侠、张煌言。这四人都姓张,又都是叠翠书院出身,而且还同年中进士,堪称一奇,所以颇有些名气,人称叠翠四张,又或者叠翠四杰。
今日迎接孙承宗归朝,这叠翠四杰都到齐了,如今就坐在席间下首。
能考中进士者,无疑都是芸芸众生中的翘楚,广大读书人中的学霸,这叠翠四杰各具特点,不过最吸引贾环注意的还是张煌言,此子今年才十七岁,绝对当得是神童之称。
当然,若跟贾环比还是有相当差距离,贾环连中六元,十三岁成为进士,实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妖孽人物,不过,这个张煌言已经非常厉害了,而且举止谈吐沉稳有度,目光神蕴内敛,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
孙承宗显然也很喜欢这个张煌言,席间不由仔细问起其家境身世,后者恭敬地一一作了回答。
原来这个张煌言乃浙江鄞县人氏,去年进京赶考才加入叠翠书院的。贾环闻言心中一动,问道:“张师弟既是浙江人氏,为何不加入东林书院,反而加入叠翠书院?”
东林党多是江浙人氏,如今东林党人遍布朝廷各部门,无论人脉还是师资条件,叠翠书院显然都远不及东林书院。
张煌言微微一笑,正欲回答,张芝龙已经抢先打断道:“子明何不猜一猜?”
贾环摇头道:“我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猜不着!”
张芝龙神秘一笑道:“煌言师弟之所以加入叠翠书院,跟子明你也有关。”
“跟我有关?”贾环讶然望向张煌言,后者腼腆一笑,抱拳道:“实不相瞒,贾师兄一直是煌言心目中的典范楷模,此番得中士,实离不开贾师兄的激励!”
贾环恍然大悟,敢情自己竟是这位小师弟的偶像啊。此时张煌言又笑道:“其实在金陵时,煌言已经有幸得见过贾师兄了。”
贾环心中一动:“莫非你也参加了那一届乡试?”
张煌言点头道:“确实参加了,可惜却名落孙山,未能有幸与贾师兄一道参加鹿鸣宴,窃引以为毕生憾事。”
张芝龙笑道:“无妨,我前年的会试也名落孙山了,除了子明这妖孽逢考必过,连下六元外,谁没落第过?就连大师兄也不能幸免。”
众师兄弟都笑了起来,同时均向贾环投去崇拜的目光。正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在座诸位都是经历了无数个寒窗苦读的日夜,历尽千万难劫才取得科举功名的人,自然知道其中的艰难,能侥幸通过就不错了,像贾环这般豪取六元,简直难比登天。
这时,柳毅忽然道:“子明不知道煌言师弟的父亲是谁?”
贾环摇头道:“还未请教!”
张芝龙笑道:“此人乃原金陵水师参将,后来被调到觉华岛,在子明麾下效力,子明应该相当熟识才是。”
贾环愕了一下,原来张煌言竟是水师参将张圭章的儿子。此时孙承宗也面露讶然之色,显然也不知此事,可见这对父子真够低调的。
“原来张师弟竟是张参将之后,令尊可真能藏,家有千里驹竟从来未曾提及。”贾环开玩笑般道,张煌言则连道不敢。
酒过三巡,菜尝五味之后,大家的关系更加熟络了,便聊起朝中的时事来。
张芝龙是个话唠,而且为人正直,难免心直口快,岂料叠翠四张中的张义侠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真是人如其名,而且性格更加耿直,刚烈如火,这两人凑到一块,很快便大骂起东厂来,并且指名道姓,直斥东厂提督史大用为阉贼!
只听张芝龙骂骂咧咧地道:“自从东厂成立便没干过好事,才短短几年间,就搞得满朝乌烟瘴气,百姓怨声载道。”
张义侠愤然道:“何止,如今简直是民不聊生了。自打皇上派遣矿监税监到全国各地,以史大用为首的阉党权力越来越大,借着监税为由,胡作非为,无恶不作,巧立名目,肆意加税摊派,百姓不堪重负,苦不堪言,就连不少地方官员和士绅也深受其害,弹劾的奏本多如牛毛,可是皇上却置之不理,纵容阉党为恶,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我大晋危矣!”
张义侠刚开始只是骂阉党,最后更是将矛头直指乾盛帝,众人不由都面色微变。柳毅向来稳重,连忙低声提醒道:“侠之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如今的东厂权势薰天,比之锦衣卫时不知霸道多少倍,不用经过司法部门,随时随地都可以抓人入诏狱折磨,别说普通百姓,即便是官员也谈之色变。
不过这张义侠人如其名,刚正侠义,不畏强暴,只听他慨然道:“怕什么,本人说的都是事实,我张义侠铁骨铮铮,即便在圣上面前也敢犯颜直谏,难道还怕他阉党不成?呸!”
“好!”张芝龙不由抚掌喝彩,然而就在此时,雅间的门却被人粗暴地一脚踹开,几名身穿便衣的东厂番子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
柳毅和张芝龙等人都不由面色微变,暗叫不妙,因为为首那人他们均认得,正是东厂的九档头罗横。
话说东厂共有十名档头,人称“东厂十狗”,乃东厂提督史大用麾下的十个得力爪牙,这个罗横排行第九,凶横残暴,奸诈狡猾,敲诈勒索,欺男霸女,逼娘为娼,端的是无罪不作,这些年不知多少百姓和书生遭了他的毒手。
原来这个罗横是专管坊间舆论的,平时把手下的爪牙发散出去,专干听墙跟的暗事,他自己也不分昼夜黑白的,终日在街头上游逛,最爱往茶楼酒馆、市集窑子里钻,躲在暗处听别人闲话,逮着个由头便亮明身份讹你,什么妖言惑众、污蔑朝廷命官、诋毁朝政等,反正罪名千种,总有一款适合你,识趣的便交银子放人,不识趣的或者没钱的,直接抓回东厂大牢折磨个死去活来,痛不欲生。
这外罗横出身底层,本是个市井混混,大字不识一个,却特别憎恶识文断字的读书人,所以特别喜欢向书生下手。在他看来,这些书生由于读书识字,一个个自鸣不凡,只要聚在一起就喜欢指点江山,高谈阔论,针砭时弊,或者发发劳骚什么的,往往一抓一个准。
所以短短两年间,不知多少书生遭了罗横的毒手,奈何东厂势大,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要被抓着,只能自认倒霉,花钱消灾,实在没钱,那只能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