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晨曦勉强刺破厚重的云层,却无法驱散笼罩在大明宫上空的阴霾。
紫宸殿,这座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巍峨殿宇,此刻仿佛一头蛰伏在阴影中的巨兽,沉默而压抑。
沉重的朱漆大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将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滞重感牢牢锁在殿内。
空气凝滞得如同粘稠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阻力。
九重御阶之上,蟠龙御座散发着冰冷的威仪。
年轻的皇帝裴徽端坐其上,十二旒白玉珠冕低垂,晶莹的玉珠相互碰撞,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在他面前形成一道半透明的帘幕。
珠帘之后,是他大半被遮掩的面容,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穿透珠玉的缝隙,清晰可见。
那双眼,如同寒夜里最亮的星辰,闪烁着冷冽而锐利的光芒,仿佛能洞穿九幽,看透人心最隐秘的角落,又似深不见底的寒潭,蕴藏着难以揣度的风暴。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玉圭,光滑的玉面与指腹摩擦,发出极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沙沙”声,在这片死寂中,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在每一位大臣的心头。
御阶之下,大唐帝国的核心重臣们如同泥塑木雕,肃然而立。
殿宇的阴影在他们身上拉长,每个人都仿佛背负着千钧重担。
鎏金兽炉中,名贵的檀香袅袅升起,淡青色的烟雾试图在凝滞的空气中画出优雅的轨迹,驱散那份沉郁。
然而,无形的压力如同巨手,轻易地捏碎了烟缕的形态,将它们撕扯、吞噬,最终消散无踪。
那徒劳的香气,反而更衬出殿内令人绝望的死寂,如同暴风雨前令人心悸的宁静。
左侧文臣班首,颜真卿腰杆挺得笔直,如同殿外那株饱经风霜却依旧虬劲的老松。
岁月在他脸上刻满了深深的沟壑,每一道皱纹都仿佛写满了忧思。
他紧抿着嘴唇,下颌的线条绷得如同刀削斧凿,目光如炬,穿透殿内的昏暗,紧紧锁在御座之上那模糊的身影。
那目光中没有畏惧,只有化不开的忧虑和一种无声的担当,仿佛要将整个帝国的重负都扛在自己那副老迈却依旧刚硬的肩膀上。
他微微垂下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在他对面,元载一身象征尊贵的紫袍,衬得他面皮愈发白皙,甚至带着几分病态的阴柔。
他习惯性地微低着头,眼睑低垂,长而密的睫毛遮住了那双精明干练、深不见底的眼眸。
薄薄的嘴唇紧抿着,嘴角却似乎天生就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那弧度微妙难辨,像是在谦恭地微笑,又像是在无声地嘲讽着周遭的一切,令人捉摸不透。
他双手拢在袖中,姿态看似恭谨,却隐隐透着一股置身事外的疏离感。
王维站在稍后些的位置,诗画大家的清雅风骨并未被朝堂的凝重完全磨灭,但此刻,这位曾写出“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田园诗人,眉头却深锁成一个“川”字。
他温润如玉的眼眸中,往日闲适的光彩被浓重的阴霾取代,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殿外那片被高墙切割出的、灰蒙蒙的天空。
那目光并非寻求诗意,更像是在逃避眼前这令人窒息的压力,寻找一丝喘息的空间。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捻动着腰间悬挂的一枚温润玉佩,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武将班列中,王忠嗣的身姿依旧挺拔如出鞘的长枪。
这位曾威震边疆,令胡虏闻风丧胆的名将,眉宇间那道深刻的“川”字纹此刻显得格外狰狞,如同刀刻斧凿,暴露了他内心翻腾的焦灼。
他胸口微微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如同闷雷在胸腔中滚动、酝酿。
殿内的死寂几乎要压垮他的神经,那沉甸甸的压力比塞外的风沙更让人难以忍受。
终于,那滚动在胸腔中的闷雷化作一声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急迫的低吼,打破了紫宸殿令人窒息的死寂:
“陛下!”王忠嗣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锤砸在冰冷的金砖之上,带着金铁交鸣的铮然回响,震得殿内烛火都为之一晃,“幽州八百里加急军报!”
他双手捧上一卷染着风尘的赤红边文书,由内侍迅速呈上御阶。
他目光如电,扫过阶下每一位重臣震惊的脸庞,声音带着战场硝烟的凛冽:“逆贼韩休琳,亲率其幽州本部、卢龙、渔阳三镇精锐,合兵八万,号十万之众,已于三日前悍然出居庸关!叛军沿飞狐陉急速西进,日夜兼程,兵锋所指——”
他猛地加重语气,每一个音节都像重锤砸在众人心坎,“直扑河东门户,太原府!”
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一只无形巨手抽空!
群臣的呼吸齐齐一滞,连颜真卿挺直的脊背也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王忠嗣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继续道:“河北道不良人密探已舍命探明其行军路线、兵力部署详图!郭子仪大将军接报后,当机立断,决意放弃固守孤城,主动出击!已选定太行山险隘——黄尖涧为战场,依凭地利,布下天罗地网!”
他眼中寒光一闪,“只待叛军入瓮,便要关门打狗,一举歼灭其主力!”
“太原!”户部尚书刘晏失声低呼,脸色瞬间煞白,“河东之锁钥,关中之屏障!若……若太原有失,叛军便可长驱直入,踏破河东,直逼潼关,威胁关中腹地!长安危矣!”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上了几位文臣的心头。
不等众人从这北疆骤然响起的惊雷中缓过神来,一个带着冷冽嘲讽、语速极快的声音便如冰锥般刺破了尚在凝固的空气:
“陛下!”
元载出列一步,动作流畅得如同毒蛇出洞。
他手中同样捧着一份插着青色翎羽的急报,声音带着一种刻薄的清晰,“江南六百里红旗急报亦至!永王李璘,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他微微抬起眼睑,精光闪烁的目光扫过众人,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加深了,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以周世荣为水师都督,统率艨艟斗舰三百余艘,水军三万,打着‘清君侧,靖国难’的幌子,大张旗鼓,溯长江西进!其意昭然,欲以水师之利,牵制我淮河防线水师主力,使我首尾难顾,疲于奔命!”
元载的语速越来越快,字句如连珠炮般迸射,每一个字都带着淬毒的寒意。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更深的讥诮:“同时,其以蛮将蒙骞为先锋,裹挟杜维钧部私兵为辅,合兵四万余众,已于九江口强行突破我淮河防线!”
他猛地展开手中的急报,仿佛在展示一件肮脏的战利品,“此刻,叛军正猛攻我淮河重镇——风陵渡口!战况激烈!”
元载放下急报,嘴角的冷笑几乎要凝成实质:“冯进军大将军临危不乱,已按陛下与军枢府预先制定的‘锁江固点,伺机反击’之方略,调集精锐,依托渡口险要,部署强力反击!誓要将这股叛军,钉死在风陵渡口的滩头烂泥之中,使其寸步难进!”
“嘶——”
“三面……开战?”
“北有韩休琳铁骑叩关,南有李璘水陆并进,西面蜀中剑门关虽破,可那些残兵败将仍在负隅顽抗,牵制我大量兵力!”
“战线之长,烽烟之广,压力之大……”
殿内终于抑制不住地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和压抑不住的惊呼。
无形的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蔓延滋长,缠绕上每一个人的心脏,越收越紧。
即便是久经沙场的王忠嗣,此刻也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连颜真卿那如劲松般挺直的背脊,也似乎被这沉重的压力压得微微佝偻了几分。
王维闭上眼,指尖深深陷入掌心,温润的玉佩也被攥得发烫。
户部尚书刘晏,这位以理财着称的干吏,此刻脸色由白转青。
他脑中飞速计算着,仿佛能听到国库银钱如流水般逝去的哗哗声。
他猛地出列,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哭腔的发愁:
“陛下!诸位宰相!”刘晏的声音因焦虑而发颤,“三线同时鏖战!钱粮消耗,如江河决堤,一日糜费巨万啊!兵部催要军饷、抚恤的文书堆积如山,每一封都带着前线将士的血泪!”
“工部索要军械、甲胄、战船打造的款项急如星火,工匠们日夜赶工,炉火不熄,可这每一把刀、每一副甲、每一艘船,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堆出来的!户部……户部国库现银……”
他痛苦地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吐出那四个字,“已然见底了!”
这四个字如同四块千斤巨石,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让本就沉重的空气几乎凝固成冰。
刘晏的声音带着绝望:“还有四个多月!至少四个多月秋粮才能开镰入库!前线数十万将士的口粮、数十万匹战马的草料……恐……恐有断供之虞啊!无粮无饷,军心必乱!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他身体微微摇晃,几乎站立不稳。
宰相王维缓缓睁开眼,眼中满是悲悯与无力,他望着穹顶繁复的藻井,仿佛在问天,声音低沉沙哑,如同叹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古之至理。无粮无饷,纵有百万雄师,亦如沙上筑塔,水中捞月……顷刻崩塌,徒叹奈何……”
他的声音回荡在死寂的大殿中,为绝望的气氛添上了最后一道浓墨重彩。
殿内的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每一次心跳都变得异常艰难。
战争的残酷现实,赤裸裸地摆在面前——没有坚实的后勤,再锋利的刀剑也会崩断卷刃,再高昂的士气也会在饥饿和匮乏中迅速瓦解,再精妙的战略也会沦为纸上谈兵。
一种大厦将倾的末日感,悄然弥漫。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窒息感几乎要将所有人吞噬的时刻,一个平和、沉稳却异常坚定的声音响起,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一颗明珠,瞬间打破了沉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兼任工部尚书的内阁宰相罗晓宁,这位掌管着帝国最神秘瑰宝“天工之城”的大管家,从容地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奇异的、镶嵌着玻璃镜片的眼镜框。
此物名为“玻璃眼镜”,三个月前在皇帝裴徽的亲自指点下,由天工之城研制成功并迅速投产,以其清晰视物的神奇功效,已悄然在长安显贵中风靡,被视为“天工奇技”的代表。
他面容清癯,颧骨微高,眼神却闪烁着智慧与沉稳的光芒,不疾不徐地出列,手中捧着一份装订精美、厚如砖头的账册。
罗晓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清晰而稳定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陛下,诸位同僚,且稍安勿躁。”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写满焦虑的脸,“天工之城,自陛下擘画蓝图、投产以来,承蒙陛下天威庇佑,臣等日夜督工,不敢有丝毫懈怠。如今,城内数千匠人,数百座工坊,日夜不息,轮转如飞,正为帝国铸就磐石之基,源源不断输送‘金流’!”
他沉稳地翻开手中那本厚厚的账册,纸张洁白坚韧,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他的指尖划过一行行用新式炭笔书写的、清晰工整的数字和条目,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条理性:
“除先前已为帝国带来丰厚收益的玻璃器皿(如杯盏、花瓶、窗镜)、香皂肥皂、新式炒茶(如‘龙井’‘碧螺春’,因其清香醇厚、便于运输储藏,行销四方,利润丰厚)之外,臣谨向陛下及诸公奏报最新成果——”
他略略提高了声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
“其一,新式水力纺纱机、织布机!此乃陛下亲授‘珍妮机’、‘骡机’之机巧,经工部大匠反复试验改良而成。现于渭水、灞水之畔,已建大型工坊二十余座,日夜轰鸣不息!所产棉布、麻布,质地细密均匀,远超手工所织,色泽纯正,印染牢固。”
“更因其规模庞大,成本低廉,其售价仅为市价六成!”
他顿了顿,声音中带着一丝激动,“行销天下,供不应求!关中、河北、江南,乃至西域商贾,闻风而动,云集长安求购!工坊门前,运送原料与成品的车马络绎不绝,几无存货积压!仅此一项,上月净利便达白银五十万两!”
群臣中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刘晏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罗晓宁继续翻页,指尖落在下一项:“其二,新式造纸坊!采用陛下所授改良工艺,以竹、树皮、破布等为原料,经蒸煮、漂白、打浆、抄造、烘干等工序,所产之纸,洁白胜雪,柔韧如帛,吸墨均匀,不洇不散,坚韧耐用!名为‘天工纸’!”
他环视众人,“此纸一出,已彻底取代旧式粗糙易碎的藤纸、麻纸!如今,三省六部官衙文书、天下士子科考试卷、商贾契约票据,乃至文人墨客书画,皆以此纸为首选!订单如雪片飞来,已排至明年开春!上月此项净利,四十五万两!”
王维看着罗晓宁手中的纸张,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袖中准备奏对的普通藤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既有对旧物的怀念,更有对新物的震撼。
“其三,”罗晓宁的声音带着更强的感染力,“新式活字印刷坊!此乃陛下亲授‘泥活字’、‘铅活字’之法,辅以调配精良之墨汁。”
“排版便捷,效率倍增!承印《天工快报》(此报由陛下授意创办,刊载朝廷政令、天下要闻、农桑新知、天工奇技,发行量极大)及各类经史子集、诗词歌赋、话本小说,印制精良,字迹清晰,成本锐减,售价降低,而利润却更为丰厚可观!上月净利,三十五万两!”
他略作停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中那份自豪感更浓了:“更有陛下亲授机宜、工部大匠呕心沥血督造之新式炼铁高炉!”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此炉以焦炭为燃料,以水力大风囊鼓风,炉温极高!所产之‘灌钢法’钢材,即将大规模投产!此钢品质,远胜传统耗费人力的百炼精钢!坚韧锋锐,产量巨大!”
他目光炯炯地看向王忠嗣等将领,“此等神兵利器,已秘密装备北衙禁军及部分边军精锐!据前线密报,锋锐无匹,可轻易斩断贼兵劣质刀剑;甲片坚固,寻常箭矢难以洞穿!此乃我军克敌制胜之根本!”
最后,罗晓宁报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数字,声音如同洪钟,响彻大殿:“汇总上月各项产业净利,折合白银,计一百八十万两!”
他合上账册,目光灼灼,“本月因新布、新纸全面铺开,工坊持续扩增,加之《天工快报》增刊扩印,预计净利——”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可突破两百万两!此巨利,已按陛下旨意,源源不断输入国库及陛下内帑,专款专用,尽数投入南北两线军需供给!后续仍将滚滚而来!”
“一百八十万两!一个月?!”
“两……两百万两?!”
“天工之城……竟有如此生财之力?!”
如同平地炸响惊雷!殿内死寂瞬间被打破,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近乎失态的惊叹和抽气声!
许多人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颜真卿紧锁的眉头第一次舒展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
元载那永远带着弧度的嘴角也僵住了,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惊骇与算计。
就连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王忠嗣,这位铁血名将,此刻眼中也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仿佛看到了千军万马赖以生存的命脉!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发出一声轻响。
户部尚书刘晏那愁云惨雾的面容瞬间涌上激动的红潮,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浮木!
他猛地看向御座上那年轻的身影,目光中充满了近乎狂热的崇拜和敬畏!
他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深深一揖到底,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力量:
“陛下!陛下圣明烛照!神机天授!天工之城,真乃擎天之柱,定海神针!解此燃眉之急,救帝国于水火倒悬之际!有此雄资支撑,源源不绝,前线将士必能安心杀敌,再无后顾之忧!粮饷足,则军心固;甲兵利,则士气扬!臣……臣代前线数十万浴血奋战的将士,叩谢陛下天恩再造!”
他激动得几乎要当场跪下,被旁边的同僚赶紧扶住。
殿内弥漫的阴霾,被天工之城这耀眼的“财神之光”瞬间驱散了大半!
希望的火种重新在每个人眼中点燃。
群臣看向端坐御座、珠旒低垂的裴徽时,目光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叹、敬畏,以及一种近乎神化的信赖。
他们都清楚,这座创造奇迹的天工之城,正是这位年轻得不像话的皇帝陛下,以不可思议的智慧和手段一手缔造出来的!
“总算没有辜负我这个穿越者的身份。”蟠龙御座之上,裴徽冕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垂落的白玉珠帘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细响。
珠帘之后,他嘴角似乎勾起一丝微不可察、带着掌控一切的弧度,但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依旧冰冷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洞察一切。
他微微颔首,目光如电,扫过阶下众臣。
那目光仿佛有实质的重量,让每个人都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
最终,他的视线精准地落在大殿一根蟠龙金柱投下的、几乎与浓重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上。
那人仿佛就是阴影的一部分,若非皇帝目光锁定,几乎无人能察觉其存在。
“郭襄阳。”裴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穿透力,清晰地响彻大殿,每一个字都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根柱子下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一阵微不可察的波动后,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出,瞬间已至御阶之下,躬身行礼,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烟火气:“臣在。”
来人正是郭襄阳。
他身形精悍,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面容普通得如同长安街市上任何一个路人,丢入人群便再难寻觅。
唯有一双眼眸,沉静得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不带一丝温度,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世间万物皆与他无关。
他一身毫无装饰的玄色劲装,紧贴身躯,勾勒出精干的线条,腰间束着一条同样漆黑的皮带,悬挂着几件形状奇特的、非金非木的器具,整个人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锋锐与死寂感,仿佛一柄藏在鞘中的绝世凶刃。
裴徽的目光锐利如刀,淡淡说道:“龙武军团郭子仪部,虎贲军团冯进军部,所面对者,韩休琳、李璘、蒙骞、周世荣,皆非庸碌无能之辈。”
“太行山地势险峻,黄尖涧更是绝地,易守难攻,亦易成困兽之斗;淮河风陵渡,水网密布,敌有楼船之利,水战凶险异常。”
“若只以常规战法对垒,纵能取胜,恐也伤亡惨重,旷日持久,徒耗国力,难竟全功。朕命你——”
他的声音陡然转沉,如同九天之上落下的雷霆,带着斩钉截铁的决断和冰冷的杀意:
“自特战大队中,各抽调一千最精锐的黑骑精兵!遴选最得力、最冷酷、最擅潜行刺杀的干将统领,携强弩(配破甲锥、毒箭)、猛火油(罐装投掷与喷火器具)、精钢钩锁(攀岩越涧)、破甲锥(近战破甲)、掌心雷等特制装备,以最快速度,秘密驰援郭子仪、冯进军两位大将军!抵达前线后,听其调遣,专司执行最险、最要、最急之绝密任务——”
裴徽的声音如同寒冰摩擦,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刻入每个人的耳中:
“斩敌酋首级!夺敌军帅旗!焚敌粮草辎重!断敌后方补给!破敌核心营垒!尔等,须化为两位大将军手中最锋利、最致命、最无情的匕首!直插敌之心脏!一击必杀!令敌胆寒!朕要听到叛军统帅在睡梦中被割下头颅的消息!要看到他们的粮仓在烈焰中化为灰烬!要让他们的军心,在你们的阴影下彻底崩溃!”
“诺!”郭襄阳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接受一个寻常的指令。
然而,一股冰冷刺骨、凝如实质的杀意,随着他这一声应诺,瞬间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寒潮席卷整个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