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灼热刺眼,无情地炙烤着劫后的姜维城。西门瓮城内,血腥味浓得几乎令人窒息,混杂着硝烟、焦土和内脏破裂后的腥臊。
尸体层层叠叠,大多是守军的,也有不少特战营勇士的遗体,被暂时并排安置在相对干净的一角,覆盖着从敌人身上剥下的战旗。
幸存的战士们默默地打扫着战场,包扎伤口,收敛袍泽,动作沉重而迅速。
每一次兵刃从血肉中拔出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王玉坤靠在一处半塌的箭垛旁,摘下沾满血污和汗渍的头盔。
他脸上也溅了不少血点,混合着烟灰,显得有些狰狞。
锁子软甲上布满了刀砍斧凿的痕迹和喷溅状的血迹,左臂被粗布条紧紧缠裹着,渗出的血已经变成暗褐色。
他微微喘息着,目光扫过瓮城内仍在冒烟的残骸和忙碌的士兵,最后落在不远处被两名特战士兵严密看守着的晋岳身上。
晋岳蜷缩在一堆破损的拒马后面,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脸上精心涂抹的污泥血块大半被汗水和泪水冲刷掉了,露出底下因极度恐惧而惨白的底色。
那身象征高位的绯色官袍碎片,此刻沾满了尘土和血污,彻底沦为一块肮脏的破布。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嘴唇翕动,念念有词,不知是祈祷还是纯粹的呓语。
王玉坤的眼神没有丝毫温度,像在看一件完成使命的工具。他转头,对旁边正在用布擦拭横刀上血渍的赵大虎沉声道:“看紧他。李焕跑了,这废物还有点用。”
“明白,头儿!” 赵大虎粗声应道,瞥了晋岳一眼,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杀意。
正午的阳光炽烈,将城墙的影子拉得斜长。
姜维城上空弥漫的硝烟尚未散尽,但城中此起彼伏的混乱喧嚣,已在唐军有组织的弹压和宣告安民的号令声中,渐渐低落下去,被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巨大惶恐和茫然的死寂所取代。
一面残破不堪的伪蜀军旗,被一名朱雀骑兵用长槊高高挑起,狠狠掼在城门楼最高处的旗杆基座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
正午的太阳如同烧红的烙铁,高悬在姜维城上空,无情地炙烤着这座刚刚经历地狱洗礼的城池。
西门瓮城内的血腥味浓稠得几乎化不开,混杂着硝烟的刺鼻、焦土的呛人以及内脏破裂后特有的甜腥臊臭,形成一种令人窒息作呕的死亡气息。
尸体层层叠叠,大多身着伪蜀守军的号衣,扭曲着各种绝望痛苦的姿态。
也有数十具身着锁子软甲的特战营勇士遗体,被幸存者们怀着沉重的心情,小心地并排安置在相对干净的一角,用从敌人身上剥下的残破战旗覆盖着。
幸存的战士们沉默地忙碌着,用绷带包扎着渗血的伤口,或用清水擦拭着同伴脸上凝固的血污,动作沉重而机械。
每一次兵刃从血肉模糊的躯体中拔出的“噗嗤”声,都在这片死寂的喧嚣后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王玉坤背靠着一处被炸塌半边的箭垛,缓缓摘下那顶沾满了暗褐色血污、汗渍和烟灰的头盔。
汗湿的头发紧贴着他轮廓分明的额头,脸上溅落的血点早已干涸成深褐色的斑点,混合着硝烟熏染的黑色,让他本就冷峻的面容更添几分狰狞。
身上的锁子软甲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刀痕、矛刺的凹痕以及喷溅状的暗红血迹,左臂被一条临时撕下的粗布条紧紧缠裹着,渗出的鲜血已经凝固成硬痂。
他微微喘息着,胸膛起伏,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瓮城内仍在冒着缕缕青烟的断木残骸、堆积如山的破损兵器,以及那些沉默而疲惫地执行命令的士兵。
最后,这目光定格在不远处,被两名眼神锐利如鹰的特战士兵严密看守着的晋岳身上。
晋岳如同一只被抽干了所有骨头的软体动物,蜷缩在一堆被撞得七零八落的拒马后面。他脸上精心涂抹的污泥和血块,大半已被流淌的冷汗和恐惧的泪水冲刷殆尽,露出底下因极度惊恐而惨白如纸的底色。
那身象征着他昔日权势的绯色官袍碎片,此刻沾满了尘土、泥浆和不知是谁的污血,彻底沦为一块肮脏不堪的破布,松垮地挂在身上。
他眼神空洞,失焦地望着脚下被血水浸透的土地,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发出蚊蚋般微弱的、意义不明的呓语,身体仍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仿佛那爆炸的巨响和死亡的呐喊还在他耳边疯狂回响。
王玉坤的眼神掠过晋岳,没有丝毫温度,就像在看一件已经完成了其使命、随时可以丢弃的工具。
他转过头,对旁边正用一块破布用力擦拭着横刀上厚重血痂的赵大虎沉声道:“看紧他。李焕跑了,这废物暂时还有点用,别让他自寻短见或是被人趁乱弄死了。”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激战后的疲惫,却依旧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明白,头儿!您放心,这软骨头,借他十个胆儿也不敢!” 赵大虎粗声应道,停下擦拭的动作,扭头狠狠剜了晋岳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一股压抑不住的杀意。
他手中的横刀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寒光。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有力、带着铁蹄特有韵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瓮城内的沉重气氛。
朱雀铁骑主将刘志群策马而来。
他那身赤红色的明光铠在正午炽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甲叶折射出耀眼的金红色光芒,与周围尸横遍野、断壁残垣的惨烈景象形成了极其刺眼的对比。
他在王玉坤面前数步勒住神骏的黑马,动作干净利落地翻身而下,战马打了个响鼻,喷出灼热的白气。
刘志群摘下同样赤红的头盔,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线条刚硬的脸庞,眉宇间带着铁血将领特有的坚毅,也掩不住激战后的疲惫和一丝胜利的亢奋。
“王将军!”刘志群的声音洪亮如钟,带着由衷的赞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他抱拳,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夺门首功!若非将军与麾下特战营的兄弟们以命相搏,死战夺下此门,死死钉在这里,我朱雀铁骑纵然肋生双翅,也只能望城兴叹,徒呼奈何!此战能破姜维坚城,将军与特战营当居首功!刘某佩服!”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在瓮城略显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王玉坤深吸一口气,压下左臂传来的阵阵隐痛,挺直了腰背。他同样抱拳,一丝不苟地还礼,声音因干渴和嘶吼而显得沙哑低沉:“刘将军言重了。若无将军铁骑如雷霆天降,以排山倒海之势震慑敌胆,瞬间冲垮其残存意志,荡平瓮城内外之顽抗,我等即便夺下此门,也恐难支撑太久,最终难免玉石俱焚。里应外合,天衣无缝,方成此破城之功。此乃全军将士用命之功!”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城内深处依旧飘荡的几缕黑烟,那里隐约还能传来零星的兵刃交击和呵斥声,“城内局势如何?不良人策动的民乱可曾平息?”
刘志群脸上的亢奋稍敛,掠过一丝凝重,他走到王玉坤身边,望向城内:“大部已定。我部骑兵与后续赶到的步卒正在逐街逐巷清剿残敌,接管城防要隘。俘虏正在集中看押。只是…”
他皱了皱眉,宽阔的额头显出几道深刻的纹路,“城内情况颇为复杂。不良人点燃的火头太多,虽主要目标是制造混乱,但也波及了不少民居。更棘手的是,暴民与溃兵混杂,趁乱打劫者甚众,局面一度失控。府库和几处富户豪绅的宅邸被抢掠一空,损失惨重。”
“西城粮仓虽因救火及时,只烧毁了一角库房,但混乱中被暴民和溃兵哄抢,损失亦不小。安抚民心、恢复秩序、扑灭余火、清点损失,尚需大量时日和人力。”
他的语气中透露出对后续治理的忧虑。
“意料之中。”王玉坤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冷静,“乱世求生,火中取栗。人性如此。当务之急,是迅速确立唐军掌控全城的权威。张贴安民告示,言明只诛首恶,胁从不问。”
“立即开仓放粮,赈济受惊百姓,同时严明军纪,对趁火打劫、奸淫掳掠者,无论兵民,一经发现,就地正法!以雷霆手段震慑宵小,方能尽快稳住局面。”
他的思路清晰,条理分明。
末了,他抬手指了指蜷缩如鹌鹑的晋岳,“此人身份特殊,是伪朝核心人物。
有他在,或可招降部分伪朝旧吏,安抚地方,减少后续治理的阻力。”
刘志群顺着他的手指再次看向晋岳,眼中精光一闪,点点头:“王将军思虑周全。此人确有大用,是个不错的‘招牌’。”
他随即转换话题,语气带着征询,“李焕残部溃散入南面群山,虽如丧家之犬,不足为惧,但终究是隐患。溃兵啸聚山林,恐成流寇,骚扰地方。将军以为,是否需派精兵入山追剿,永绝后患?”
王玉坤的目光投向城南方向那连绵起伏、郁郁葱葱的莽莽群山,略一沉吟,缓缓摇头,斩钉截铁:“穷寇莫追!蜀南山高林密,沟壑纵横,地形极为复杂险峻。我军初占姜维,立足未稳,兵力亦需休整。若贸然派兵深入追剿,一则如同大海捞针,徒耗兵力;二则极易遭熟悉地形的溃兵伏击,陷入被动,反损我军锐气。”
“李焕此人,色厉内荏,经此大败,心胆俱裂,魂飞魄散,所部更是溃不成军,已成惊弓之鸟,短期内绝无再战之力,更遑论组织有效反击。”
“当务之急,非是追亡逐北,而是稳固姜维城这颗打入蜀地的楔子!以此城为基,整军备武,震慑蜀中诸郡!同时——”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力量,清晰地传入周围每一个竖耳倾听的士兵耳中。
“将剑门关大捷与姜维城破、李焕溃逃、晋岳被俘的消息,以八百里加急,传檄四方!让伪朝上下,从成都深宫到边陲小邑,尽皆闻风丧胆,肝胆俱裂!让那杨国忠老贼,也尝尝夜不能寐、风声鹤唳的滋味!”
他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周围士兵眼中压抑不住的狂热与战意!
疲惫的脸上重新焕发出光彩。
刘志群眼中精光爆射,如同被点燃的火炬!他猛地一握拳,重重颔首,声音洪亮如雷:“王将军深谋远虑!洞若观火!刘某茅塞顿开!穷寇莫追,攻心为上!好!好一个传檄四方,震慑敌胆!”
他转身,对着身后肃立的传令官厉声喝道:“传我将令!即刻挑选军中脚力最佳、骑术最精之锐士,备好双马!以八百里加急,火速将捷报送出!一路高呼:‘剑门大捷!姜维已破!李焕溃逃!晋岳被俘!唐军天威,顺昌逆亡!’务必让这消息,像风一样刮遍蜀地每一个角落!”
“遵命!”传令官大声领命,转身飞奔而去,脚步在血污的地面上踏出急促的声响。
王玉坤与刘志群的目光再次交汇。
无需更多的言语,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燃烧的战意、对当前局势的清醒认知,以及对下一步棋局的惊人默契。
一种惺惺相惜之感在无声中流淌。
……
……
时间在紧张地清理战场、扑灭余火和初步安民中流逝。
太阳渐渐西斜,将城墙和残破建筑的影子拉得斜长。
姜维城上空弥漫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如同灰黑色的纱幔低垂。
城中此起彼伏的混乱喧嚣,已在唐军有组织的弹压、宣告安民的号令声以及开仓放粮的举措下,渐渐低落下去,被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巨大惶恐和茫然的死寂所取代。
只有偶尔响起的、宣告宵禁的铜锣声和巡逻队整齐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提醒着人们新的秩序已然降临。
东门城楼,这座战斗最惨烈、象征意义也最重大的地方,正在进行最后的清理。
几名士兵费力地将一具具守军的尸体抬下城楼,堆放在墙根下准备集中处理。
破碎的兵器、断裂的弓弩、滚落的礌石,散落得到处都是。
这时,一名身材高大、浑身浴血的朱雀骑兵,在数名同袍的瞩目下,手持一杆长槊,大步走向城门楼最高处那根粗壮的旗杆。
旗杆基座上,还残留着爆炸和刀劈斧凿的痕迹。
他目光如炬,用槊尖精准地挑起了那面挂在半截旗杆上、早已残破不堪、沾满血污的伪蜀军旗。
那面象征着伪蜀政权在此地统治的旗帜,如同垂死的乌鸦,无力地耷拉着。
“呸!” 骑兵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手臂猛地发力一甩!
“哐当!” 一声沉闷的巨响。
那面残破的伪旗被长槊狠狠掼在坚硬的旗杆基座上,像一块肮脏的破布,彻底委顿在地,被一只沾满泥土和血渍的军靴无情地踩住。
紧接着,两名身材健硕的朱雀军士兵合力,小心翼翼地从一面保护完好的皮筒中,取出一面崭新的旗帜。
旗帜赤红如血,仿佛用朝霞与烈火织就,在夕阳的余晖下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旗帜中央,一只展翅欲飞、神态狰狞、仿佛要焚尽八荒的朱雀神鸟,以金线绣成,栩栩如生,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威!
士兵们神情肃穆,眼中充满了虔诚和自豪。
他们合力将旗杆套入基座的铜环,然后,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城上城下,无论是肃立的唐军将士,还是躲在远处门窗后窥视的幸存百姓——用力拉动绳索!
赤旗猎猎,迎风招展!
它带着初升朝阳般的活力与铁血征伐的威严,一寸寸,坚定地升起!
旗帜舒展开来,覆盖了城头残存的血污与焦黑的烟痕,在姜维城这片刚刚经历战火洗礼、余烬未熄的废墟之上,骄傲地宣告着新的秩序与铁血意志的降临!
那抹刺目的、燃烧般的赤红,在万里晴空与夕阳金辉的交映下,仿佛一团永不熄灭的熊熊烈火!
它烧尽了旧日的阴霾与屈辱,也无比清晰地昭示着:通往伪朝心脏——成都的最后一道屏障,已然洞开!蜀地的天,彻底变了!
前路,或许还有恶战与险阻,但历史的车轮已然滚滚向前,唐军的大势,已如燎原之火,再无阻挡!
王玉坤站在瓮城的阴影里,仰望着城楼上那面高高飘扬的朱雀战旗。
夕阳的金光勾勒出他坚毅的侧脸轮廓,也映亮了他眼中那深邃如渊、仿佛已穿透群山、直抵成都的锐利光芒。
左臂的伤口隐隐作痛,却如同胜利的勋章。他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与硝烟味的浊气,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冷而锋利的弧度。
姜维城,陷落。
蜀地的大门,彻底向大唐敞开。
而新的风暴,正在成都深宫中酝酿。
但此刻,在这片被血与火淬炼过的土地上,只有这面猎猎作响的赤旗,在宣告着征服者的意志与荣耀。
……
……
浓烈的焦糊味,如同烧焦的皮革混合着硫磺,顽固地钻入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灰烬。
铁锈般的血腥气则更甚,粘稠得几乎凝滞在空气里,那是成千上万生命骤然终结后凝结的死亡气息,附着在每一寸被践踏的泥土、每一块碎裂的砖石上。
而最令人作呕的,是尸体被连绵阴雨浸泡后散发的恶臭——一种腐败的甜腻混合着内脏破裂的腥臊,随着湿冷的风,无孔不入,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肺叶上,扼得人喘不过气,几欲窒息。
这几种气息,与姜维城上空尚未散尽的硝烟、木头闷燃的青烟混杂在一起,构成了这座刚刚陷落的雄关地狱般的挽歌。
昔日蜀地名将姜维屯兵之地的荣耀,早已被铁蹄踏碎。守将李焕那座雕梁画栋、象征李氏家族在蜀地显赫权势的府邸,此刻成了征南大将军张巡临时的中军行辕。
门楣上那块由前朝名士题写的、象征李氏百年荣耀的“镇蜀柱石”金漆大匾,被粗暴地劈成两半,像两块朽木般随意丢弃在泥泞的血水里,任由来往军靴践踏。
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巨大的、猎猎作响的“张”字大纛,黑底红字,边角已被战火撕裂,沾染着大片大片暗褐色、早已干涸凝固的血渍,如同狰狞的伤疤,宣告着此地新主的冷酷与胜利的代价。
厅堂之内,肃杀之气几乎凝成了实质,冰冷刺骨,与空气中因破城而弥漫的、将士们压抑不住的狂热兴奋激烈碰撞着,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张力。
几盏粗大的牛油烛插在破损的青铜烛台上,火光摇曳不定,在沾满污迹和溅血的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扭曲、如同妖魔乱舞的影子。
光影交界处,仿佛蛰伏着无数择人而噬的猛兽,窥视着厅中的活人。
张巡端坐于主位之上。他身形魁伟,肩宽背厚,即使坐着,也如渊渟岳峙,散发着一股磐石般的沉重压力。
他脊背挺直如永不弯曲的青松,下颌线条刚硬如斧凿石刻,深深凹陷的眼窝里,两簇火焰在燃烧——那不是温暖的光,而是冰冷的、仿佛能灼伤灵魂的意志之火。
他缓缓扫视着下方肃立的诸将,目光如同无形的冰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严。
他是风暴的中心,是这片血腥战场上唯一的主宰。
下方,诸将肃立,如同几尊从修罗场中走出的杀神,身上无不带着激战后的深刻烙印:
最前方,如同移动铁塔般矗立的,是先锋大将刘志群。
他身高近九尺,膀大腰圆,一身沉重的玄甲几乎被层层叠叠、凝固成暗红色的血浆所覆盖,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头盔被他摘下夹在腋下,露出半张布满血污、汗渍和新鲜擦伤的脸庞,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左额划过眉骨,皮肉外翻,草草敷着止血的金疮药,更添几分狰狞。
他双目赤红未褪,如同刚刚饱饮鲜血的猛虎,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喷吐出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蒲扇般的大手死死按在腰间横刀那缠满血污皮革的刀柄上,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呈现出骇人的青白色,手背上青筋虬结如老树盘根,仿佛这把饱饮敌血的凶刃随时会再次咆哮出鞘,渴望着新的献祭。
他是纯粹的战争机器,是冲锋陷阵的绝世凶器,周身弥漫着未散的、几乎要沸腾起来的狂暴杀意。
立于刘志群身侧稍后半步的,是特战营统领王玉坤。
与刘志群的雄浑如山不同,他身形精悍如猎豹,肌肉线条在破损的皮甲下紧绷着,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虽然同样经历了连番血战,他身上的皮甲多处被撕裂,露出布草草捆扎,暗红的血迹仍在不断渗出,染红了皮甲内衬。
然而,他的眼神却锐利得如同在暗夜中锁定猎物的鹰隼,冰冷、专注,没有丝毫大战后的疲惫与松懈,只有冰封般的绝对冷静和对战机近乎本能的敏锐捕捉。
腰间悬挂的短柄精钢战斧斧刃崩了几个小口,沾染着黑红的碎肉,背上那具造型奇特的强弩弩弦紧绷,无不昭示着这位特战营郎将的狠辣精准与高效致命。
张小虎的位置更靠后一些。
他脸上交织着极其复杂的神情:大仇得报的狂喜快意如同火焰在眼底燃烧。
他的目光并未聚焦在张巡或同僚身上,而是死死盯着厅堂角落那片最深邃的阴影,牙关紧咬,腮帮肌肉抽动。
几乎与那片阴影融为一体的,是赵小营。
他身形瘦削,穿着一件毫不起眼的深灰色劲装,如同幽灵。
腰间别着两柄毫无反光的淬毒短匕,皮囊里鼓鼓囊囊,隐约可见几枚形制古怪、边缘泛着幽蓝光泽的暗器轮廓。
他低垂着眼睑,气息若有若无,冰冷得如同千年墓穴中未曾见过天日的石头。
站在那里,仿佛不存在,又仿佛无处不在。
他是张巡手中最隐秘的匕首,是不良人在蜀地庞大阴影网络的直接执行者。
站在稍显局促位置的是白一行。
他脸色因失血过多而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无血色。左臂被厚厚的、浸透暗红血渍的麻布紧紧包裹,固定着夹板,无力地垂在身侧。
但他年轻的脸上却看不到多少痛苦和惧色,反而因为一种近乎眩晕的巨大兴奋而双眸亮得惊人,如同投入熊熊火堆的星辰,燃烧着生命最后的光华。
他努力挺直单薄的身板,试图掩饰身体的虚弱和初次经历如此规模血战后的精神冲击,但那微微颤抖的手指和额角不断渗出的细密冷汗,还是无情地暴露了他强弩之末的状态。
正是这个看似文弱、毫无战场经验的年轻人,在姜维城最混乱、最绝望的时刻,如同精准的毒针,凭借过人的胆识和对不良人暗线的熟悉,带领一小队死士,成功点燃了姜维城守军视为命脉的几处要害,制造了致命的混乱和恐慌,为大军破城撕开了最关键的口子,立下奇功。
因此,他才得以被张巡破格特许,列席这场决定蜀地命运的核心军议。
此刻,他感觉自己像在做梦,又像站在万丈悬崖之巅,血液在耳边轰鸣。
大厅中央,一幅巨大的蜀地山川舆图被悬挂在斑驳的墙壁上,墨线清晰勾勒出巴山蜀水的险峻雄奇与道路脉络。
此刻,几处关键位置被醒目的、如同凝固鲜血般的朱砂圈出:扼守北疆门户、已被攻克的利州;
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同样被鲜血浸透的剑门关;以及最新被染红、墨迹甚至还未完全干透、散发着新鲜血腥气的——姜维城!
那一点朱红,浓稠欲滴,如同心脏被利刃刺破后喷溅出的第一股热血,刺目地宣告着伪朝北面最后一道钢铁屏障的彻底崩塌。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大厅,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和外面隐约传来的伤兵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