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皇宫,暖阁飘着醉人的酒香,却驱不散那股沉甸甸的压抑。
龙椅上的李璟,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涣散,手里还捏着半空的玉杯。
常梦锡磕头抢地,瞬间浇灭了他最后一丝醉意。
“八万!柴荣!”
他声音发颤,金杯“哐当”掉在地上,琼浆溅湿了龙袍,狼狈不堪。
前两次南征的记忆如同噩梦翻涌,寿州孤悬、淮水赤红、十室九空……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陛下!”
燕王李弘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抢先开口:“柴荣的刀,砍的是李从嘉那个逆贼的脑袋!”
他上前一步,目光扫过脸色苍白的重臣们,“他狂妄自立,擅杀大臣,如今引火烧身,活该!我们坐收渔翁之利,静待时机即可!”
宰相严续却连连摇头,一脸悲观:“柴荣志在必得,两次南征我大唐元气大伤,如今正该休养生息,岂能再启战端?李从嘉……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争论声在暖阁里嗡嗡作响。
李璟头痛欲裂,那些“大义”、“子民”的呼喊让他心烦意乱,而李弘冀那句“坐收渔利”、“避免损耗”,却像一剂麻醉药,暂时压下了恐惧。
更微妙地戳中了他对那个不受控制、锋芒毕露的六儿子的深深忌惮和怨怼。
就在这时!
韩熙载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卷染着风尘的信笺,声音沉重:“陛下,诸位大人,且看此物!此乃光州军前,郑王殿下亲笔所书《告淮南同胞书》!前线将士正用它鼓舞士气,激励百姓!”
内侍颤抖着将信笺呈上。
李璟皱着眉,展开。
那字迹仿佛带着硝烟与血气,扑面而来:
“烽烟再起!柴荣亲提八万虎狼,三征南唐,刀锋已抵光州!”
“父老们!可还记得去岁淮水赤红?可还记得家园焚毁、骨肉离散?”
“周军所过,掠我桑梓,焚我庐舍,淫我妻女,戮我父兄!此乃血泪前鉴!”
“我李从嘉,江南一子!见朝堂公卿醉生梦死,畏周如虎,愤而起兵‘永定’!非为割据,只为在这危卵之际,为我淮南父老,保一线生机!”
“永定军将士浴血光山,鏖战定城,骨埋荒丘!仙居城下,吾马踏连营,槊挑敌酋,只为告天下:周军非不可敌!江南男儿非羔羊!”
“然敌势如潮!光州孤城,独木难支!吾不惜此身,愿与城共亡!然念及身后,乃我百万淮南同胞身家性命!”
“金陵公卿或观望,庙堂难解近渴!此诚我淮南子弟生死存亡之秋!”
“凡我同胞!无论出身贵贱,若存保家卫土之心,速投光州!共举抗周义旗!吾李从嘉立誓:必与诸君同食同宿,共赴锋镝,马革裹尸!”
“光州在,则淮南安!淮南安,则江南存!”
“吾一介书生,提三尺剑,本非善战!但信我父老同心,军民戮力,必能聚沙成塔,众志成城!
愿以吾血荐轩辕,誓与光州共存亡!凡我同胞,速起!速起!共御外侮!”
永定军 李从嘉 泣血顿首
信纸在李璟手中微微颤抖。
那字里行间的血性、决绝,对朝廷公卿的控诉,对百姓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