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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父元白(2 / 2)

华景烁身体凝住,脑中的思考能力似乎被人撕得粉碎。

天边的橙光逐渐被黑暗吞噬。那时也是这样的天光,有人牵着孩子自河边慢慢地朝家的方向走。最后一缕夕阳落在河面,洒下细密的红色光点。

“爸爸,我为什么叫‘华景烁’呢?”孩子小小的球鞋在柏油路上发出“哒哒”的脆响,他攥着父亲的食指,突然歪头看父亲。

“为什么这么问?”年轻男人的发丝在微风中轻扬,他低头问着。

“老师和我们说,每个人的名字都是有意义的。可是我想了好久好久,就是想不出来。”孩子仰起头,眉毛蜷着,鼻子皱着,整张小脸缩成紧巴巴的纠结。

男人忍不住笑了,抱起孩子,贴在那软软的脸颊边:“是呀,每个人的名字都是有意义的。你猜爸爸的名字什么意思?”

孩子狐疑地看了看父亲,眨巴着眼睛哼哼唧唧半天,葛优瘫似的张开双臂环住父亲的肩膀:“猜不出来呀。”

稚嫩的小脸上,满满写的都是:心好累哦。

"你看看,你根本就不关注爸爸,这很明显是‘中华第一白’的意思啊,华国最白的男人不是?"男人假装愤懑地抱怨,见孩子颊边眼底浮现起惊讶,强行问道,“难道爸爸不白吗?”

孩子在他手上扭捏了一下,看着父亲因常年室内工作而比别人显得白些的黄皮肤,再看看他脸上显而易见,不知有没有嵌到内里的委屈,最终还是抛弃了自己的良知。

“是是是,爸爸最白啦。”

吧唧,是软软的唇接触到皮肤表层的声音。

华景烁回过神来,不知什么时候,谷老师已经断定了自己的身份。

“你就是师兄家那个孩子吧,我当年走得早,离开华国时,你也才这么点大,”谷老伸手比出一个窄窄的宽度,“没见过几次面,估计是不记得我了。”

华景烁没吱声。在他人生二十六年的记忆中,的确是没有这位谷老师的存在。确切一点说,幼年偶尔远程视频中的模糊影像,早在十几年前,伴随着那些故旧的事物,一同化为飞灰了。

“我当年去美国留学,因着研究留在美国……”谷老回忆着那些年的风风雨雨,目光空茫,“再回来,什么都没有了。”

刚在大洋彼端功成名就的学者,捧着奖杯,在台上当着无数摄影机,用中文诉说着感谢和归心。原以为的衣锦还乡,却在抵达故国领土的瞬间,成了场噩梦。

老师已走,兄姐不再。

那小小的师门散得零零落落。

“我后来去找你,却找不到你,怎么也找不到。”谷老低头,近乎喃喃自语。

离开祖国十余年,又埋头于研究不理世事,人脉所剩无几。而剩下的,在各种权力的暗流涌动中,也都选择了作壁上观。

情谊变了模样,城市的变化更加翻天覆地。谷安平的根在B市,Y市对他来说,和电视里播放的旅游景点宣传片没什么差别。

早年兄长还在时,他也只是逢年过节才能过来几趟,对Y市算不上熟,更别说,十几年后的Y市。那些曾经转过的街角,都渐次消失了踪影。

刚从国外回来的谷安平在这片略显陌生的土地上彷徨了一阵,开始用自己的力量,去找那个不知生死的孩子。

当年师兄师姐备孕得晚,博导那边的项目又被政府催得紧,谷安平死死往后拖,也只能卡在小侄子的满月酒后。到场喝了杯酒,捏捏小侄子软趴趴的脸蛋儿,道声离别,连饭都来不及吃,就在同学的夺命连环call中,踏上了那条不归路。

一走就是十几年。

像是冥冥之中天意作怪,他走遍这城市的角落,连同师长的故乡都一一走访,依旧没人见过那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孩子。

“老崔家?早就莫得人嘞。养过上门女婿,又死得早,整家都死光了,造孽嘞。”偏僻的山村里,穿着花绿粗布的女人嚼着嘴里的南瓜籽,操着一口不太好懂的方言,遗憾地点评着,“娃儿?哪个晓得娃儿在哪点儿?那么大呢火,说不得都死咯。”

“老崔本身身体就不得行,都回来耍起养老了。哪晓得突然接个电话,说是女家冒起火,个都没救出来。一哈子人就倒地上,医生都还没弄,就没得咯。硬是造孽。”

周围颓圮的房屋背后,露出几双不知世事的眼,好奇地打量这个西装整洁,却满脸胡茬的奇怪男人。

谷安平道了谢,颓然前往下一个目的地。不知这路能走多久,又会到达怎样的远方。

但这些踩着碎石一步步走过的路,终究都成为过往长长时光中的沙砾,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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