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永安三年初春,丹州的雪融得早,冻土一开,城里城外的动静就大了起来。
新修的兵营刚竣工,兵器库扩建完毕,镇北王亲自验收。顾梓潇披着轻甲,一一过堂,见操守整洁、士气提振,面上才算露出几分满意神色。
这一年,是他们真正在北境扎下根来的第一年。
顾东麟现今统领中军,配合顾梓潇驻守白石岭防线,虽年纪尚轻,但带兵极有章法,训练时不偏不倚,行军时滴水不漏。北地兵将皆服,背地里早已唤他“小镇北”。
顾北煜则正式编入前锋营,每日晨起第一人到,夜巡最后一个离。顾梓潇看在眼里,虽不表露夸奖,却在兵器坊悄悄为他定制了一柄新刀。
顾南并未参军,而是考入丹州书院,自习吏典律法,兼修兵策。他偶尔被征入王府协助账目、推演边境战局,有时候与母亲对坐案前,一边画图一边论战,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津津有味。
林悠然在后宅设了三个坊:女工坊、医药坊、教坊。女工坊教军中妇人纺织制衣;医药坊引入草本诊法、针灸术治病养伤;教坊则专教孩童识字算数。顾惜与顾思涵也从那里开始每日识字抄书。
她还特地从京中请来一位宫中老嬷嬷,为北地女子设了礼仪课,讲礼仪、讲婚嫁、讲女德,也讲女子读书习艺的道理。最开始大家都不习惯,但渐渐地,一传十、十传百,镇北王妃的讲堂竟也座无虚席。
“王妃不只是当家。”有人悄悄说,“她是来为我们娘儿们争气的。”
丹州百姓感念林悠然,感念这位原本只该在金銮殿旁坐着的女子,愿意陪丈夫驻守寒地,也愿意亲自站在雪地里教孩子写字。
顾梓潇没有闲着。
除了定期巡边、清剿山匪、主持军演外,他还花了很多心力在防线建设上。他与顾东麟一起亲自勘测地势、规划箭塔哨所路线,一条防线从丹州一直延伸到阴山口,线长数百里,却几无漏洞。
“镇北王是真将这儿当自己家守。”有将领私下这样感慨。
“以前是为天下尽忠,现在是为一家人守土。”另一人道。
永安三年秋,顾云昊又遣信至丹州,信里并无政事,只写道:“皇叔近安?朕这几日又梦见当年骑马比武之事,心念未解。若北地安宁,不若回京一叙?”
顾梓潇读罢,提笔复信:“昔日马场比武,你常败我手。如今你掌江山,我守边土,也算彼此不负。”
林悠然看他写完,忍不住笑道:“你说得好听,分明是你不想回去。”
顾梓潇笑而不语,只看了看窗外顾惜正牵着妹妹练射,一箭没中却笑得开怀。
他收好信纸,平静道:“我们不在朝堂,却未曾离天下。”
这一年,丹州新城扩建竣工,新市集开张,百姓迁入、商贾聚集。夜里街头有灯笼,有热汤,有叫卖声。
城中百姓悄悄说:自从镇北王来了,丹州过年都有年味了。
顾梓潇站在新城楼上,看着这灯火渐盛的北境,转头问林悠然:“若这一生都不回京,你会不会后悔?”
林悠然摇头:“不会呀,用你我的地方,就是我的京城。”
成婚将近十载,林悠然还是想小女娃似得仰躺在顾梓潇的怀里。
永安五年冬,丹州大雪。
山头落雪三尺,城墙上结霜寸厚,镇北王府却灯火通明,院中一角挂着红绸灯结。
今夜是顾东麟平定西北回防归来。顾梓潇亲自至西门迎入,父子二人对视一眼,皆无言,却拍了拍肩。
林悠然与顾惜、顾思涵一同在正厅备酒设宴,院中一片暖香热意。顾南也特意请假从书院回来,执笔为兄书功策名。
顾北煜身着甲衣,已经是从五品左卫将军,静静站在顾东麟身后,眼中是藏不住的敬重与羡慕。
那夜饭后,雪下得更紧。顾梓潇站在廊下,看着灯笼下跳跃的影子,手中握着一封新到的信。
林悠然走到他身侧,轻声问:“京中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