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卫东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啪”的一下断了。
积压了这么多天的委屈、愤怒、不甘终于爆发了出来:“聂云飞!你凭什么!你明知道我……”
“知道你什么?”
聂云飞的声音平静,却有种洞悉一切的锐利。
“卫东,你要是真的喜欢她,并且足够坚定,在我认识她之前,就该克服顾虑,大大方方上门提亲,而不是一直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你连争取一下的勇气都没有,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周卫东被他这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脸上血色褪尽。
是啊,他顾虑她的成分,顾虑别人的眼光,顾虑还没平反的岳家,甚至顾虑聂云飞和他家的关系……他有太多的顾虑,所以迟迟不敢迈出那一步。
“啪嗒”,话筒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
他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聂云飞离开后,苏晚晚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每天上工,做饭、操持家务,照顾孩子、看书学习,偶尔去卫生所帮帮忙。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或者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那个男人霸道的吻,他深邃的眼神,总会没来由地闯入她的脑海。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动心了。
可一想到两人之间巨大的身份差距,想到四个需要她倾尽全力去抚养的孩子,想到这个年代对再嫁寡妇的苛刻,她心里那点刚冒头的悸动,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唉,想这些干嘛,太遥远了。
她在感情这方面就是个怂包,还是先顾好眼下吧。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两个月过去了。
公社卫生院招聘医生助理的考试通知总算正式下来了。
苏晚晚认真复习了很久,就等着这一天。
考试这天,天气晴朗。
苏晚晚穿上那件港货衬衣,扎起马尾辫,把几支钢笔和笔记本塞进陈冬生的旧书包里,挎在肩上,走出家门。
没走几步,就听到村口传来一阵喧闹的唢呐声和鞭炮声。
她抬眼望去,只见一队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正从村口浩浩荡荡地走来。
新郎三十好几,穿着一件蓝色中山装,胸前戴着大红花,驾着一辆牛车行来,满面春风。
后面跟着吹唢呐的,抬着红木箱的,还有一群看热闹的村民。
原来今天是李春燕出嫁的日子!
听说她撞墙自杀未遂后,李队长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加上苏晚晚的谅解书,最后判决下来,服刑四十天。
李队长原本看中的那家人听说了李春燕坐了牢,死活不肯娶。
他就只好在邻村物色了一个死了老婆的鳏夫,匆匆忙忙就把婚事定了下来。
迎亲的队伍越来越近,唢呐声震天响。
苏晚晚挎着她的书包,默默地站在路边,但新潮的衬衣和红润的精神面貌却比新娘李春燕还要扎眼。
大家看见她,都开始小声议论:
“快看,苏婉来了!”
“啧,这人比人气死人,春燕嫁个二婚老男人,过去就当后妈,哪有苏婉过得舒坦。”
“话不能这么说,好歹是个家啊。苏婉一个寡妇带着四个孩子,以后日子难着呢。”
“难啥?没看人家要去考试了吗?说不定以后就是吃公家饭的人了,比窝在村里强多了!”
“也是,这苏婉本事大着呢,这下跟李春燕算是彻底走上两条路喽!”
苏晚晚没理会那些议论声,等迎亲队伍过去后,她挺直了脊背,朝着公社卫生院的方向,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