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德显然也感受到了这种气氛,他骑在马上,环眼圆睁,鼻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但被身旁云长一个沉稳的眼神制止了。云长抚着美髯,丹凤眼微微眯起,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守卫和迎接官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份傲岸与警惕却已流露无遗。
我向翼德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微微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现在还远未到可以意气用事的时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低头,而是要在低头的同时,找到抬头的机会。
刘备似乎并未将这迎接的冷遇看得太重,或者说,他更愿意将其理解为荆州官场固有的矜持与规矩。他依旧保持着谦和的态度,与刘先并辔而行,偶尔询问一些襄阳的风土人情,气氛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
我策马跟在后面,目光快速扫过进入城内所见的景象。襄阳城内街道宽阔,坊市整齐,店铺鳞次栉比,行人往来如织,确实比我们之前待过的任何地方都要繁华有序。然而,在这繁华之下,我却敏锐地感受到一种无形的秩序和监控。街角处时而可见巡逻的兵士,他们的步伐整齐,眼神警惕;一些关键的路口和建筑前,都有明显的卫兵把守。这显示出刘表(或者说蔡瑁)对襄阳城的掌控是相当严密的。
那位刘从事将我们引向城西的一处驿馆。驿馆的规模不小,院落也算整洁,房间也提前打扫过,但看得出来,并非专门为接待贵客而准备的上等馆舍,更像是供普通官员或信使临时落脚的地方。这再一次印证了对方的态度:给你一个安身之处,仅此而已。
“使君,此处便是驿馆,一应所需,皆已备下。若有短缺,可随时告知馆吏。”刘先在驿馆门口停下脚步,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州牧大人公务繁忙,待明日或后日,定会召见使君。在下尚有公务在身,先行告退。”
“多谢刘从事费心。”刘备拱手道谢。
刘先再次行礼,带着他的人转身离去,自始至终,没有流露出半分私交的热络,也没有多说一句挽留或客套的话。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心中暗道:这第一回合的接触,对方已经清晰地划下了一条线——礼貌,但疏远;接纳,但防备。
主公轻叹了一口气,望着驿馆的大门,神情有些复杂,但还是很快恢复了常态,招呼道:“诸位一路辛苦,先进去歇息吧。”
我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扫过周围。驿馆的位置相对偏僻,周围并无太多显贵府邸,这或许也是有意为之,便于监视,也减少我们与襄阳城内其他势力的接触。
看来,我们在这襄阳城的第一步,就已经踏入了精心布置的无形之网中。这“礼貌的疏离”,只是这场荆州棋局的开端。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更加小心谨慎。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种种思虑,跟随着主公,迈入了这座暂时属于我们的、却也可能囚禁我们希望的驿馆。暗藏的玄机,已经随着这看似平淡的迎接,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