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表捋着胡须,脸上的笑容似乎淡了一些,沉吟了片刻。他先是点了点头,说道:“贤弟有此忠义之心,实乃我大汉之幸,亦是荆襄之福。曹操势大,野心勃勃,荆州确需贤弟这般英雄前来相助。”
听到这里,主公脸上露出了喜色。
然而,刘表话锋随即一转,语调也变得微妙起来:“只是……唉,贤弟有所不知啊。荆州虽称富庶,然承平已久,民心思安,军民皆不愿轻启战端。且曹操新败袁绍,兵锋正盛,其势锐不可当。若我等贸然与之对抗,恐非荆襄之福,亦会将贤弟置于险地啊。”
他这番话,看似处处为荆州和刘备着想,实则是在委婉地表达拒绝直接对抗曹操的态度。
主公脸上的喜色僵住了,连忙说道:“宗兄所虑极是。备并非意在主动挑衅,只愿能得一隅之地屯扎,操练兵马,待时而动。若曹贼来犯,备愿为先锋,死战于前,绝不让战火波及荆襄腹地!”
刘表闻言,眉头微蹙,似乎陷入了沉思。他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吹了吹,却没有喝,目光似乎有些游移不定。
就在这时,我敏锐地捕捉到一个细节:刘表的目光,不自觉地向右侧的蔡瑁和左侧的蒯越瞟了一眼。那眼神中,带着明显的询问和依赖。
这个细微的动作,瞬间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状态!
他根本无法独立做出决定!他所谓的“仁厚”,不过是优柔寡断、害怕承担责任的遮羞布!他需要看蔡瑁和蒯越这些实权人物的眼色行事!
蔡瑁察觉到刘表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但他并没有立刻说话,依旧稳坐着,仿佛事不关己。
蒯越则微微欠身,用一种平和却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使君(指刘备)忠勇可嘉,令人钦佩。然屯兵之地事关重大,需从长计议,不可草率。荆州之地,各有归属,军政部署,亦有定制。不若……使君先在驿馆好生歇息,待我等与州牧大人商议之后,再做妥善安排,如何?”
蒯越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滴水不漏,既肯定了刘备,又将实质性的问题推迟,典型的官场太极推手。
刘表听到蒯越的话,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连忙点头附和:“异度所言极是,极是!贤弟远来疲惫,确实需要好生休养。屯兵之事,关乎重大,需得仔细斟酌,从长计议。贤弟放心,兄长绝不会亏待了你。来人,看茶!”
他立刻转移了话题,开始询问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比如北方风物、士人近况,甚至聊起了诗文辞赋,完全避开了刚才那个核心议题。
主公虽然心中失落,但也知道无法强求,只能强颜欢笑,应付着刘表的问话。
我坐在一旁,心中已然雪亮。
这场会见,看似热情洋溢,实则暗藏机锋。刘表的“仁厚”是表象,他的真实意图是:欢迎你来避难(可以彰显我的仁德),但别想在这里获得实权,更别想把我拖入与曹操的战争泥潭。他对主公的赞赏,是出于对其名声和能力的忌惮。他的优柔寡断,使得他必须依赖蔡瑁和蒯越等人的意见。而这些人,显然不希望刘备这支不可控的力量在荆州扎根。
所谓的“从长计议”,多半就是无限期拖延的代名词。
这第一次正式会面,我们得到的,只有一堆华而不实的客套话,和一个模糊不清的未来。
景升仁厚表,言语藏锋芒。这位荆州牧,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复杂,也远比主公想象的要难以依靠。
我们的荆州之路,从一开始,就布满了迷雾与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