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看伤口,大夫惊道:“这匕首,这匕首里有毒,有毒。”
“能不能救?”刚刚曹永乐只注意看匕首,因着男子穿的是黑色的衣裳,血流出来都叫衣裳给染了,曹永乐和莫忧都没注意到他流的血颜色不对。
大夫看了半天摇了摇头,“伤口在要害处,上面还有剧毒,哪里还能救。”
说来也是十分的无奈,曹永乐道:“我看他还有气息。”
“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救不回来了。”刺入的是要害,匕首还有毒,这哪里是还容人活着的样子。
曹永乐看向了曹恒,“母皇。”
“查,彻查到底,去传京兆府尹过来。”曹恒下令,赤心立刻前去。
那位趁乱杀人还想嫁祸的人怕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惹上这么一个不该惹的人。
也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堂堂大魏的皇帝竟然会到教坊里来,如果是曹盼那也就罢了,这是曹恒,最是严谨的皇帝,你看着她那张脸,压根想像不到她会出入教坊。
曹恒终于是走了过来,“人倒在地上许久了,怎么不见朋友侍从来找他?”
这是疑问不解,曹永乐看着这人身上的衣物道:“看他的衣着也是世族郎君,却不知是哪一家,无人护卫不说,人都倒在地上半天了也没人管。”
没人管这就不太正常了,曹恒立刻看向管事,管事连忙道:“陛,陛下,这就是客人,我们这些人虽然是管事的,客人不愿透露身份,我们也不敢多问,就像陛下。”
管着这样鱼龙混杂的教坊,自也有他的生存之道,不多嘴,不多问就是第一要则,故而就算心里不断地猜测曹恒的身份,他也从来没有多问过一句,对旁人也是一般。
“无人得知?”曹恒扫过在场的人,所有人都在回避的她的目光,倒是曹永乐想起了什么,翻找了那人身上的东西,一找,立刻就找出了什么特别的东西来。
曹永乐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对天下世族和刚刚崛起的寒门都有所了解,曹永乐认出手里这块代表着身份的玉佩,“母皇,我知道为什么他从出事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人来寻他,因为……”
附耳与曹恒细细地说明,曹恒听得一愣,似也是想不到那么巧。
曹永乐道:“母皇,他们一定还在教坊内,事发太突然,教坊被巡防营看住,他们跑不了。”
“去!”曹永乐说的正是曹恒心里想的,朝着莫忧下令,莫忧虽然不知道曹永乐与曹恒所提是谁,不过这么大的教坊,可疑的人都捉起来就可以了,旁的不必细问。
曹永乐这时候掏出了钱塞到大夫的手里,“辛苦你跑一趟了,人救不回来便罢了。”
大夫虽然一开始被硬捉了来是不太高兴的,但治医救人是医者该做的事,而且曹恒的身份听着那一句母皇再没眼力的人也明白了,曹永乐还客客气气的给他诊费,大夫连忙想要推却,曹永乐却不由分说地塞到他的手里。
“你是大夫,救人性命,同样也要养活自己,这是你该得的,送这位大夫回去。”曹永乐将钱给了那位大夫,即吩咐暗卫将人送回去。
这时候,大魏的京兆府尹也来了。
早些年贺挚已经致仕,后来接任的人乃是当初的幽州刺史宋侣之子宋徒,此人虽是宋侣的幼子,却是最似宋侣的人。
人是笑容满面的,急急被赤心拉了来,面对该在宫里的女帝陛下却到了教坊中来,宋徒是没有丝毫的异样和不满。
“陛下,殿下!”宋徒与曹恒还有夏侯珉及曹永乐作一揖,唤着一声殿下,曹恒道:“这件案子怕是又跟陈年旧案牵扯上了,交给你了。”
才说着,另一边已经传来了一阵打杀的声音,一群被看住不许走的人都缩着脖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倒是宋徒走了过去查看那倒在地上,被大夫宣布不可能再救回性命的人,此时已然完全断了死,曹永乐将从人家身上掏出来玉佩给了宋徒,宋徒这接过一看,立刻警惕了。
“陛下,人都拿下了。”莫忧这会儿绑着几个身上有伤的人走了过来,那些个男男女女的,看着曹恒的眼睛尽是恨意。
“这是有多少年没有捉到人了,没想到出一趟宫还有这样意外的收获。”曹恒对他们满是恨意的目光不以为然,反而觉得这一趟出宫能得这样的收获,极好!
宋徒适时地在旁边提醒道:“陛下,不是每回都有这样的好运气,想想扬州的事。”
扬州遇刺,曹恒差点栽了,这事过去好些年了,一般人轻易都不会提起,尤其不会当着曹恒的面提起,怎么说这事算是曹恒自己不谨慎,差点把小命给丢了,换了正常人都不乐意听人提起。
“朕这一次带了不少人,而且这里是洛阳,朕算不上以身犯险。”当皇帝的都不是正常人,尤其是当女帝。
犯过的错,当臣子的提起也是担心,同样也是怕曹恒再有个万一。万不能拿了旁人的好心当作坏事。
“所以臣什么都没说。”宋徒见曹恒听进去他话里的意思,露出一抹笑容,证明自己其实什么意思也没有。
瞥了宋徒一眼,曹恒也不与宋徒争这点事了,“人都交给你?”
“这是臣分内之事。”宋徒立刻接话,曹恒挥手道:“那就连尸体一并带回京兆府吧。”
人既然都揪出来了,余下的该怎么查就交给宋徒吧。
“臣什么话都没说,明日御史该是有很多话要说。”宋徒幽幽地吐了这一句,曹恒难道还不知道,想到那群人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的,曹恒就阴下了一张脸。
为帝王者不以身作则,大魏禁止官员出入教坊不就是形同虚设了?
曹恒就这么迎面被御史群起而攻之,直谏曹恒不以身正,竟然出入教坊,让大魏的官员都会想跟着陛下学坏。
这事,偷偷的去一趟其实真没什么大不了的,架不住被人给撕下来了,曹恒正襟危坐,听着御史们上纲上线的批评她昨天上教坊的行为,最后总结是希望曹恒莫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母皇在时也去过教坊。”曹恒虽然知道自己的确做了一个坏榜样,提议虽是曹永乐,做决定的是她自己,曹恒也不至于拉女儿来垫背。不过还是不认命,把曹盼给拉了出来。
“是,听祖母提起,当年祖父在时,常带先帝出入教坊,言及是让先帝看清人生百态。”郭涵十分配合地帮着曹恒说话,引得一干政事堂的人都扫了郭涵一眼,偏偏郭涵眼鼻,鼻观心的。
曹恒正为有个帮着她说话要松一口气,郭涵却已经再次张口,“可是,先帝自登基以来,有谁听说过先帝再入教坊的事?”
……曹恒想说有的,曹盼还把她给带上了,曹家许多人其实都知道的,就是不为朝臣御史们所知道而已。
那,曹恒能卖了曹盼吗?绝对不能,不说曹盼去了多少年了,就算曹盼还在,不为朝臣所知的事,曹恒也不能为了自己就把曹盼拉出来,让自己脱困。
所以,曹恒闭了嘴,心知郭涵从一开始说好话,就是为了现在铺垫,她也是要谏她的。
“没有。先帝自登基之后,至少众人再没有听说地先帝出入教坊之事,陛下知是为何?”郭涵自问自答,都是准备好了等着曹恒的。
曹恒刚刚就是有些赌气,要说错,其实曹恒是知道的错。
“为帝王者,天下表率,百官要守的规矩,朕更应该守,否则大魏的律法如同虚设。”总不能你做不到的事非逼着别人做,以势压人,不再讲理。这是治国之法?
郭涵听着曹恒服了软,立刻与曹恒作一揖,“陛下圣明。”
“有错该罚,朕就罚自己跪于宗庙,抄写三十遍乾清律。”曹恒很直接罚自己,也是果断堵了御史们嘴,往后再有犯下跟她一样错的人,照罚不误。
“陛下圣明。”知错还把自己给罚了,朝臣们是打从心里认可曹恒的做法,山呼圣明。
身为曹恒的子女,曹永乐还是始作俑者,听到亲娘那么罚的自己,都不禁捂脸,千算万算没算到,亲娘都把罪往自己揽,她就别雪上加霜,让曹恒落得一个不教子女的名声。
曹承却在心里再次为自己没打曹恒的位置而高兴,看看当皇帝多惨,进教坊就看个舞听个曲儿的被人捉着了也得自罚,比一般人都惨。
曹衍却是挺直了背,牢牢记住曹恒刚刚的话,为帝王者当以身作则,别只要求臣民守法,自己却视律法于无物。
“朕受罚,宗正监督。”曹恒补充了一句,身为宗正的曹叡被点了名立刻应声是。
这,曹恒做事做到这个地步,还能挑刺?完全没有挑刺的可能。
所以,下了朝之后,曹恒一身冕服和曹叡到了庙前,直接就跪下,让人搬了案几来,一边跪着一边抄,那叫一个利落的。
曹叡嘴有抽抽地道:“陛下,我觉得你罚自己也是在罚我。”
“兄长发现了。”曹恒一边默写一边回了一句。
乾清律她是自小就抄背了,虽然很多年没有抄了,依然牢记于心。
……曹叡就是随口问一句而已,万万没想到曹恒认得那么干脆,曹叡道:“陛下,昨天你被人发现那不是我的错。”
“是啊,你往教坊去被人告了朕给你担着,朕去了教坊被人发现叫满朝给谏了,没人给朕担,连个求情的人都没有,朕这心里不高兴。”曹恒的笔是连停都没停一下,继续地丢下这一句。
曹叡觉得自己很冤枉,“陛下,臣要帮你求情,他们会怪臣带坏陛下,到时候陛下你本来就已经被他们套住了,再把臣给套住,这一回陛下不好为我担着,所以臣才不帮陛下说话。”
“那朕还得谢谢兄长为朕着想了。”曹恒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曹叡连连摇头道:“不敢,不敢!”
“兄长不能为朕求情,与朕共苦一场,兄长觉得不太好?”曹恒这会儿的功夫已经写了半本乾清律了,然后问了曹叡,她就是故意选了曹叡作为监督,曹叡有意见?
“啊,没有,挺好的,只是站着看陛下默写,我倒是挺想帮忙的。”曹叡又不傻,刚刚那幽怨的话气一扫而空,立刻向曹恒立证自己绝对没意见,还想着帮忙。
“帮忙就不用了,兄长如若也想抄一抄乾清律,一块抄也无妨。”曹恒既然处罚自己,就没想让人帮她,三十遍的乾清律,两个时辰就能写完,要是想让曹叡帮忙,她直接连罚都不用罚自己。
不用曹叡帮忙而让曹叡也熟悉乾清律,这是非常可以的。曹恒连连点头表示这个主意不错。
曹叡嘴角抽抽,看吧,他就知道曹恒这是自己不好也一定要拉他下马,这会儿曹恒明摆着就是妒忌他上了教坊不用挨罚,他还是常客都什么都不用挨罚,她是那么多年才去了几次,一去叫人给说破了身份,立刻得自己罚自己,她这心里不平衡。
身为睿王,在曹恒这样的不平衡的心里下,曹叡是果断地道:“理当如此,这才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要不是以后还得靠曹恒罩着他,对他再往教坊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曹叡是肯定不会愿意一块抄的。
“那谁,去给我拿案几、纸笔墨砚来。”说干曹叡已经自发地吩咐人去把东西弄来,至于心里是怎么样的泪流满面,却是后话。
“兄长果然是个明白人。”曹恒不吝啬地夸赞曹叡,曹叡连连地道:“陛下说的哪里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臣明白的,明白的。”
所以说曹叡是个明白人。曹恒赞赏地给了曹叡一个目光,曹叡与她赔笑,赔笑。
曹恒是正正经经地墨写乾清律,曹叡是第一遍看着,第二遍懒洋洋地默写,曹恒抄着抄着手有些累了,也放慢了动作,“昨天的事听说了?”
“我比较好奇的是,这司马家的人是谁要置他于死地?”一天的时间,京兆府已经将查探问出的事上呈了,曹叡也就知道昨天因为一个死人将曹恒千载难逢去一趟教坊的事给曝出来的前因后果。
被杀的竟然又是司马家的人,曹永乐从那人的身上搜出来的玉佩就是身份的证明。
“百足之虫僵而不死。陛下,咱们也该将司马家这些烦人的东西解决了。”曹叡那么提议曹恒,曹恒看了曹叡,“司马家的人就没找上过兄长?”
曹叡拿着笔的手一顿,抬头看了曹恒,曹恒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找过。”过了半响曹叡还是如实地回答,曹恒点点头,“当年扬州的事与司马家有关,这些年明里暗里查出不少事,也都是与司马家有关,一直清扫司马家的人,还是没能杀尽。”
“陛下让几位殿下回来,打的就是将司马家连根拔起的心思?”曹叡一言道破曹恒的打算,曹恒反问道:“不该?”
“自然是该的,只是陛下就不担心适得其反,大皇子的性子,极容易被人利用。”曹叡实事求是地点出这个问题所在,曹恒道:“想要利用他的人,不止一个司马家。当然,朕也同样可以利用。”
曹叡听着这话不禁抖了抖,曹恒一下子看到了,“兄长觉得不妥?”
“陛下话说着不要太直接,吓着臣了。”曹叡找了一个不是借口的借口,曹恒……
“比起一言不合就杀人的皇帝,朕一直都讲究捉贼拿赃,人赃并获才会处置人;比起对孩子不喜欢却不作声的皇帝,朕也只让看着他们表现,在旁人利用他们的同时,也利用他们,朕心狠了?吓着兄长了?”曹恒对上曹叡嘻皮笑脸的样儿,说得更直接了。
曹叡道:“在臣看来,陛下这样挺好的,比许多只会说好话却做尽恶事的皇帝来,好得太多太多!”
这话绝对不是奉承,而是真心实意的一句。
曹恒提议道:“兄长就不想想自己也配合一下朕?”
刚刚为曹承他们默哀了的曹叡突然被曹恒这么点名说了一句,指着自己不确定地问,“臣配合陛下?”
曹恒点了点头,曹叡僵了半响,看着曹恒绝对没有一点说笑的意思,咽了咽口水问道:“那陛下想让臣怎么配合陛下?”
这个是重点,曹恒说的配合听起来怎么都不像随便,结合刚刚曹恒问他的那个问题,曹叡僵了半天,不可置信地问了曹恒,“陛下没有开玩笑?”
一看曹叡已经猜到了她的打算,曹恒是十分肯地告诉曹叡道:“朕从不玩笑。”
所以,真要那样做吗?真要是这样,到时候真闹出大事来,他,他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