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这句话落下,那些因为遇见老乡而填满我的感动彻底散去,警惕占回我心中的主位。
花洛城仍旧是笑着,她捧起杯子,不慌不忙地吹了吹茶水:“不要这样嘛,你只是名字里带了个‘鱼’,我不会吃了你,我咬不动。”
“……你在查我。”我松开茶杯,站了起来。
“叶海,历真,姜陌路,姑冼,十二,乐眺,现在阿阮醒了,往后或许还要再加一个她。这几个人要么正在查展榕,要么查过展榕,还有的人查的是顾小鱼。那么多人查你,我们跟一下潮流咯~”花洛城托着腮道。
“我根本不是她!!”我迫近她的座位,咬着牙再一次重申道。
“但现在能找到的只有一个你,我们也只好从你这里入手,这莫得办法嘛,”她无奈地抿着嘴一歪脑袋,“而且大家没理由不会查展榕的,你说是不?”
我想起昨晚和屠苏说的话,使劲闭了下眼睛给自己压了压火气,睁开眼重新坐了回去。“既然这样,”我直视着她的眼睛道,“我能不能也听一听你们查得如何?”
花洛城的下巴压在右掌之中,顺着右手的掌心向内晃了晃,作出同意的姿势:“当然可以咯~不过这故事有些长,我先说个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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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百年前,一个叫‘久歌’的女人领着一只狼妖和一只黄鼬妖,在渭川塬找到了我和宇哥。她说她是应龙,是烛龙之子钟鼓的使者,只因南海中一处空间裂隙发生异变,她奉钟鼓之命,把我们这些灵魂特异的家伙聚集起来,好找应变对策,”花洛城道,“我想你也猜得到嘛,‘灵魂特异的家伙’,其实就是穿越者。”
“‘宇哥’也是魂穿在了妖身上?”我问道。
花洛城道:“他是修仙门派的弟子。”
我想起屠苏给我做的科普,一边回忆一边继续问道:“可两百年前世道极乱,邪剑一役使得当时的修仙之人十不存一,那他既然是从那时就幸存下来的人,到如今最起码也得是一派中的长老了吧?”
花洛城没有否认,她把被我歪掉的楼给正了回来:“但那时候他还没满十五岁,我是刚出生几个月的小猫,我们,即使加上被久歌领来的少回和老衰,加上后来自己找过来的夜思,我们在这个世界就像一窝蚂蚁落到了马路上,不论去哪里区别只有被哪一辆车碾死。久歌是我们唯一的护盾。”
花洛城的眼帘轻轻一阖。
“但没过几年,她和魔龙燎煞鏖战,燎煞死了,但她也伤重不治。”
“龙族有归葬不周山的习惯,所以临行前见的最后一面,她突然说让我们找一个人,那个人偷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宝物,我们一定要追回来。”
“那个人就是展榕。”
所以他们是冲着宝物来的?我攥住了桌角。“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宝物。”我说。
花洛城笑着站了起来,轻轻走到熟睡的璃月前,将滑下来的外袍重新盖了上去,仔细掖好。“不要说宝物,开始我们都想不到展榕还活着,毕竟即便她不是沈夜同党,单凭在安陆偷盗虐杀上万男婴这一条,展榕也算古往今来数一数二的大恶人,乐无异再天真善良,在展榕的生死这件事上,我想不出他撒谎的理由;而‘顾小鱼’这个名字,直到夜思说出来之前,我们甚至从来都没听说过。但夜思坚持让我们去查,查的还必须是三百多年前的记录,那就查咯,”她感叹道,“结果啊,发现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据博物学会记载,三百四十多年前河洛地区大旱,进而爆发小规模的疫病,太康谢氏有女名澜微,上求官府控制灾民流动,集中处理病人的尸体、排泄物和衣物,下教百姓用盐和糖配置饮用口服补液,以及用酒擦身体消毒,有效控制了疫病的传播。世人称她为医仙下凡,她却告知众人,这些闻所未闻的防疫治病的办法都是一个叫‘顾小鱼’的人教她的,一个懂现代医学知识的大夫,一个……比我们穿越得还要早一百多年的穿越者。”
“到了这一步,我们还只是很惊讶有人比我们穿越得早,没有联想到这两个名字是指一个人。但很快,夜思把新弄到的消息送了过来——展榕的画像。结合邀风堂里谢澜微后人保存的她的回忆录,结合谢衣在河洛地区造偃甲救灾的传说,就……”花洛城坐回原位,又撑起下巴托着腮,带着一副“你知我知”的表情眨了眨眼睛。
所以我以为我自己是在找老乡,然而“老乡”找我却是为了偷宝物的展榕?我突觉一种无法言说的疲惫像蚕茧一样把我死死裹住,脑袋重逾千斤,缓缓垂了下来。“我不是她。”我第二次说,但已经不指望它来纠正什么了。
“你当然不是她——”
我吃惊地抬起头来,花洛城似乎是不满我会吃惊,皱了下眉:“一个一百年前还在河洛地区救助灾民的人,一百年后却肆意虐杀小孩?同一个人差别也太大。都是现代人,谁还没看过两本穿越小说。身上有两种灵力还性情大变,不是两个灵魂就是人格分裂……”
她话说到这里我也顾不得别的了,赶忙接道:“是,是两个灵魂!我是穿越者展榕是这个世界的人!”
花洛城被我打断神情没多少变化,只是紧跟着追问了一句:“你确定不是人格分裂?”
我严肃地点头:“在自闲山庄的时候受阴气影响,我掉入了她制造的幻境里,是她自己亲口告诉我的。”
“亲口?”花洛城的下巴从她右手中抬了起来。自我同她交谈以来,她神情第一次变得凝重。花洛城认真考虑了几秒,突然说道:“我们要找的那个宝物叫‘烛龙之鳞’,是古剑世界中创世神衔烛之龙的鳞片,当初衔烛之龙将这鳞片赐予钟鼓,是要他修补南海的空间裂隙;钟鼓不得离开不周山,就将这东西另托他人。”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么重要的宝物?被展榕盗走?!”
“具体经过她没有说。不过既然是神不知鬼不觉偷走那么多孩子的展榕,可能也和魔域有关系吧!”花洛城道,“这东西别说是落到邪道手里,哪怕是正派的人物使用稍有差池,后果都不堪设想。也是因为这,久歌过世后我回到海市,从一个小管事做到海市总管,也是存了些靠海市的资源寻找展榕的想法。”
听到花洛城这番话,再想想这一路从海市看过来欣欣向荣的情景,我只觉羞愧不已。我盲目地跟着屠苏“走剧情”,做两顿饭开开玩笑还为此沾沾自喜,而花洛城他们一穿越就是两百年前那个生灵涂炭的时代,既要挣扎求存,又要团结帮助新穿越者,还为了“空间裂隙”这种大事而努力,再看看我,我真是……给人家提鞋都不配啊……
“怎么了?”花洛城探过头来。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们真了不起,”我真诚地赞叹道,“你们已经在这个世界开出了一片新天地,就算回不去,能做出这样一番事这辈子也值了。”
谁知花洛城诡异地一笑,轻声道:
“谁说我们回不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