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场景,甚至比东门的炼狱废墟更冲击他们的认知!
只见西门那同样被烈焰熏烤得漆黑、厚重门板早已破碎不堪、如同巨兽残缺獠牙般的残破门洞下,一支精悍肃杀到极点的部队,正如同冰冷沉默的黑色铁流,源源不断地、秩序井然地鱼贯而入。
为首者,一身玄色轻甲早已被泥泞、草木碎屑、烟灰和大量暗红发黑、早已凝固板结的血渍所覆盖,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风尘仆仆,脸上带着长途奔袭、不眠不休的极度疲惫,眼窝深陷如同骷髅,嘴唇干裂起皮,渗出血丝。
然而,他的腰杆却挺得笔直如永不弯曲的标枪,眼神锐利如高空锁定猎物的鹰隼,扫视着城门两侧如同地狱绘图般的景象时,那目光深处蕴藏的冰冷杀机和铁血肃杀之气,几乎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冻结凝滞,连盘旋的乌鸦都吓得扑棱棱飞向更高远的天空——正是张巡征蜀大军最锋利的那把暗刃,特战营郎将王玉坤!
他身后,是四百多名同样精悍、沉默如同万年玄冰般的特战营士兵。
他们人人面带无法掩饰的倦色,眼布蛛网状的血丝,身上的玄甲破损不堪,布满刀痕、箭孔、被火燎出的焦黑印记,甚至有些地方还嵌着未拔出的箭头或碎石。
但他们的队形却丝毫不乱,步履沉稳有力,踩在焦土碎石上发出整齐划一的沉闷声响。
眼神警惕如机警的狼群,冰冷地扫视着四周的断壁残垣和己方士兵,手中紧握的淬毒劲弩和雪亮森寒的横刀,在透过烟尘的惨淡光线下反射着幽冷致命的光泽,无声地诉说着百战余生的强悍与令人心悸的纪律性。
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山林间大火焚烧后的硝烟焦糊气息、浓重的汗味以及淡淡的、用于处理伤口的金疮药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铁与血交织的、死亡行军般的味道,扑面而来。
而真正令人震撼到失语、几乎要颠覆所有人认知的,是他们所“押送”的队伍!
黑压压一片,如同一条蜿蜒蠕动、看不到尽头的黑色巨蟒,足足有五千人之众的俘虏!
这些俘虏个个丢盔弃甲,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许多人脸上身上带着明显的烟熏火燎痕迹、凝固的暗红血污和新鲜的、还在渗血的伤口。
他们神情麻木呆滞,眼神涣散空洞,充满了极度的惊恐和深入骨髓的绝望,如同被驱赶的、彻底失去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在特战营士兵那冰冷如刀的目光和随时可能激发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弩箭威慑下,排着混乱而漫长的队伍,垂头丧气,步履蹒跚,如同待宰的羔羊般,踉跄着走进这如同地狱入口般冒着缕缕不祥青烟的西门。
他们正是从城头密道侥幸逃出,却一头撞进许铁山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被一网打尽的那批守军残兵!
杨子钊麾下头号大将丁勇亮垂着头,头盔早已不知所踪,发髻散乱如同枯草,脸上混杂着烟灰、血污和失败的颓丧,被两名身材格外高大、眼神如鹰的特战营士兵用刀鞘死死抵着后背,单独押送在俘虏队伍的最前列。
“玉坤!”张巡强压心中的惊涛骇浪,策马上前几步,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几乎要溢出的、亟待解答的疑惑,“你……你这是……从何而来?这些俘虏……?”
他的目光在王玉坤那疲惫不堪却锋芒毕露如同出鞘利剑般的脸庞和那望不到尽头、充斥着失败与绝望的俘虏队伍之间来回扫视,心中的疑团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几乎要将他淹没。
王玉坤翻身下马,动作依旧干脆利落,显示出强大的身体控制力和坚韧不拔的意志。
他对着张巡和众将抱拳行礼,声音因疲惫、烟尘呛染和长时间嘶吼指挥而异常沙哑,却字字清晰,如同金石坠地,带着战场特有的铿锵:
“末将王玉坤,参见大将军!末将有负重托,未能奇袭敌后,致使正面强攻兄弟蒙受巨大损失,陷于苦战,末将……万死难辞其咎!请大将军责罚!”他单膝跪地,头颅低垂,肩甲上的尘土簌簌落下,姿态诚恳而沉重,充满了未能完成任务的愧疚。
他先请罪,随即抬起头,目光迎向张巡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那锐利的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是劫后余生的后怕?
是破釜沉舟的决绝?还是深藏的、难以言说的沉重负担?
“然,末将虽未能按计划奇袭成功,却于绝境之中,天幸觅得另一破敌死穴之法!天佑王师,不绝我路!”他顿了顿,指向身后那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头、散发着失败气息的俘虏队伍,声音带着一种破开迷雾的力量,“这些俘虏,皆是伪朝守军残部主力!自剑门关城头一处极其隐秘的逃生密道遁出,妄图逃往梓潼!于西北山涧预定出口处,被我部伏击所擒!总计五千三百七十六人,敌军大将丁勇亮亦在其中,已另行严密看押!”
数字精准,掷地有声。
“城头密道?西北山涧?!”刘志群失声叫道,花白的胡须都在微微颤抖,心中的猜测几乎要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王将军,你是如何……如何知晓密道出口确切位置?又是如何在万军之中精准截住他们主力的?!”
他猛地意识到什么,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周围焦黑的、尚有余温的废墟,再看向王玉坤风尘仆仆却浑身散发着山林大火硝烟气息的队伍,那个可怕的、呼之欲出的念头让他声音都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骇然,“还有这关城大火……玉坤,这焚城烈焰……是否……”
后面的话,他竟有些说不下去。
王玉坤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焦土的苦涩、硝烟的辛辣和浓重的血腥味。
他迎着张巡和众将惊疑不定、甚至隐隐带着一丝审视、骇然和恐惧的目光,坦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一下下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震得他们耳膜嗡嗡作响:
“回禀大将军、诸位将军。末将见朱雀军团兄弟死伤惨重,正值焦灼之际,天赐良机——”他猛地抬头,望向那依旧阴沉、但风向已悄然转为强劲西北的天空,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强劲的西北风骤起!呼啸山林!风助火势,火借风威!此乃天时!”
他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淬火的刀锋,带着一种破釜沉舟、孤注一掷、向死而生的决绝,仿佛将众人带回了那决定数千乃至数万人生死的抉择时刻:
“末将……遂于万死之中,行火攻绝杀之计!以火为兵,焚山断敌!借风神之威,以燎原烈焰,逼其出洞!绝其后路!此计若成,关城必为火海,守军必乱,我军可趁势破关,减少伤亡!若不成……”
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壮烈的平静,“末将与麾下四百七十三名兄弟,便与这莽莽山林同烬,化作焦土,亦无愧于大将军重托,无愧于王师之名!”
字字铿锵,如同誓言。
“火攻?!”赵小营失声尖叫,声音尖利得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王将军!你……你放火烧了西北山林?!那……那这关城大火……还有城中的百姓……”
他指着周围无边无际、如同炼狱绘图般的焦黑景象,皱眉道:“两万百姓啊!难道都……都葬身在你这一把火下?!”
张小虎也猛地盯住王玉坤,眼神锐利如刀,充满了极度的震惊。
难道……难道这满城焦骨,这无数妇孺的冤魂,竟是自己人放的这把火引燃的?!
刘志群和其他将领脸色也都凝重到了极点,看向王玉坤的目光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骇然,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和隐隐的排斥——此计太过酷烈!
焚山灭敌,火借风势,必然如失控的野兽般席卷关城!
那两万手无寸铁的百姓……难道都成了这惊天一火的陪葬?
王玉坤此举,功过该如何评说?是力挽狂澜的英雄,还是制造更大惨剧的屠夫?
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以下。
死寂,比之前任何时刻都更甚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王玉坤立下了破关的首功,避免了朱雀军团强攻主关可能付出的难以承受的惨重伤亡,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这手段之狠辣酷烈,尤其是想到那可能葬身火海的两万无辜生灵,让众人心中如同压上了一座万载不化的冰山。
感激与巨大的不适、道德上的强烈谴责感、甚至是对执行者本能的排斥感,如同毒藤般交织缠绕在一起,让空气凝重粘稠得让人无法呼吸,连那些麻木的俘虏都似乎感受到了这股致命的寒意,队伍出现了不安的骚动。
张小虎的手,再次死死地、青筋毕露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在王玉坤平静的脸庞和周围地狱般的焦土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挣扎与杀意。
王玉坤清晰地感受到了众人目光中的复杂情绪——震惊、质疑、恐惧,甚至那一丝不易察觉却真实存在的鄙夷。
他脸上没有任何得意,反而掠过一丝深刻的、几乎无法承受的痛苦和一种被逼到绝境、不得不背负千古骂名与内心煎熬的悲愤。
他猛地从怀中贴身最里层、一个被汗水血水浸透的口袋里,极其郑重地掏出一张同样被汗水、血水、泥污浸透、边缘已经破损卷曲、几乎要碎裂的纸条。
他双手微微颤抖着,如同捧着千钧重担,捧着足以颠覆一切的真相,将这张承载着惊天秘密、足以解释一切、也足以洗刷他所有嫌疑的纸条,无比郑重地、甚至带着一丝委屈和释然的意味,递向张巡,声音低沉而压抑,如同受伤野兽在绝境中发出的最后呜咽:
“大将军!诸位!末将岂是不知此计酷烈,有伤天和?!末将也曾彻夜挣扎,几欲放弃!看着兄弟们疲惫绝望的脸,听着山林间呼啸如鬼哭的风声,末将心中天人交战,煎熬如同置身油锅!一边是可能付出的巨大代价和骂名,一边是坐视正面兄弟血流成河!”
“然,就在末将欲放弃此念,苦寻他法而不得之时,天意昭昭!让我部拿到了不良府信鸽的情报!”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沉冤得雪的激动,“让末将……再无半分犹豫!唯有以此燎原之火,行天罚之刑!”
张巡心中剧震,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真相,他强压着翻腾如沸的心绪,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那张还带着王玉坤体温和战场硝烟血腥气息的纸条。
赵小营、刘志群、张小虎等人也立刻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如擂鼓,不顾一切地围拢过来。
张巡借着旁边亲兵慌忙举起的、噼啪作响的火把光亮,小心翼翼地、如同展开稀世珍宝般,展开那张脆弱不堪的纸条。
只见上面字迹潦草却清晰有力,显是在极度仓促、激愤、恐惧甚至绝望中写成,墨迹因汗水和可能的血水而有些晕开模糊,但内容却触目惊心,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
杨子钊、晋岳联署最高军令,以肃清内患、节省粮秣、防我军细作为名,已于三日前午时,遣亲卫营将关城内所有两万余民夫、妇孺,不分老幼,尽数屠戮于城西校场及各处地窖!鸡犬不留!尸骸堆积如山,血流漂杵,惨绝人寰!此二獠,灭绝人性,禽兽不如!天理难容!
“轰隆——!!!”
这短短几十个字,如同九霄之上降下的灭世神雷,带着毁灭性的、足以粉碎一切认知的力量,狠狠劈在张巡和所有看到纸条内容的将领脑中!
瞬间将他们所有的推测、所有的情绪、所有的争论都炸得粉碎!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声音和色彩,只剩下纸条上那血淋淋的、散发着无尽怨气的字句在脑海中轰鸣回荡,如同万千冤魂的齐声哭嚎!
“屠……屠城?!两万多百姓……尽数……鸡犬不留?!”赵小营失声尖叫,声音尖利刺耳得如同夜枭悲鸣。
他之前还在歇斯底里地质问王玉坤可能的百姓伤亡!
巨大的荒谬感、滔天的愤怒、被愚弄的悲愤以及那无法言喻的悲痛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的脸色由惨白转赤红,又由赤红转铁青,最终化为一片死灰,嘴唇剧烈哆嗦着,却再也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只有泪水混合着冷汗无声滑落。
“两万多百姓……尽数屠戮……鸡犬不留……尸山血海……”刘志群这位见惯生死、心如铁石的老将,也瞬间瞪大了眼睛,眼珠几乎要凸出眼眶,握着马缰的苍老大手剧烈颤抖,指节捏得咯咯作响,仿佛要将缰绳捏碎!
胸膛如同狂暴的风箱般剧烈起伏,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焚尽八荒、足以燃尽理智的杀意在他苍老的躯体内奔涌咆哮!
他猛地看向那片焦黑的、尚有余温的废墟,眼中不再是悲悯,而是如同火山彻底爆发般的、足以焚尽世间一切的怒火!
“畜生!禽兽!该千刀万剐!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他低吼着,声音嘶哑如破锣,饱含着最深沉、最恶毒的诅咒,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块。
张小虎的反应最为暴烈!
他双目瞬间赤红如血,瞳孔缩成针尖,如同被彻底激怒、完全失去理智的远古凶兽,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上了头顶,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如同受伤孤狼濒死般的凄厉咆哮:“杨子钊!晋岳!狗贼!畜生!畜生啊——!!!”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刀,狂怒之下,毫无保留地狠狠一刀劈在旁边一截需要两人合抱的巨大焦黑梁木上!“咔嚓——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火星四溅,木屑纷飞!那坚硬的、被大火烧灼过的梁木竟被他这含恨一刀,硬生生劈成两段,轰然倒塌!
“老子要将你们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杀!杀光这帮畜生养的杂碎!!”他之前对王玉坤的所有不适、所有质疑,在这一刻,瞬间化作了同仇敌忾的滔天怒火和无边杀意!
他看向那些俘虏的眼神,再次充满了刻骨的、如同实质般的仇恨,但这仇恨的目标,已无比清晰!
是那些下令和执行屠城的恶魔!
他恨不得立刻冲进俘虏群中,揪出那些刽子手,生啖其肉,渴饮其血!
他身后的亲卫们,也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纷纷拔刀,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只待一声令下!
张巡拿着纸条的手也在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那薄薄的、脆弱的纸片此刻仿佛重若千钧,承载着两万冤魂的泣血控诉。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依旧单膝跪地、面色疲惫却坦然无畏、眼神清澈如寒潭的王玉坤。
那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撼于真相之残酷、焚天的愤怒于伪朝之暴虐,以及……一丝沉重的释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切的感激与浓重的愧疚。
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一切!
城中的百姓,早就被杨子钊、晋岳那两个灭绝人性、禽兽不如的畜生以最卑劣的理由屠戮殆尽!
这座关城,在王玉坤点燃复仇的山火之前,就已经是一座堆满了无辜者尸骸的巨大坟墓!
一座由两万多冤魂构筑的、浸透了妇孺鲜血的人间魔窟!
那场焚尽一切的大火,烧的是一座早已死去的城,烧的是那些沾满妇孺鲜血的刽子手和他们负隅顽抗的堡垒!
烧的是那两万冤魂无法瞑目的冲天怨气!
王玉坤的火攻,非但没有造成额外的平民伤亡,反而是为那两万惨死的冤魂点燃了复仇的烈焰!
更是避免了朱雀军团将士在强攻这座人间地狱、这座由两万尸骸堆砌的、散发着瘟疫和绝望的死亡堡垒时,付出难以想象的、更为惨重的、甚至可能动摇国本的代价!
他这把火,烧掉的是滔天的罪恶,照亮的是血淋淋的真相,拯救的是万千袍泽的生命!
他是力挽狂澜的功臣,是洞察天机的智者,更是背负了巨大心理压力和可能的道德审判的勇者!
“玉坤……”张巡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复杂情感,有震撼于真相的残酷,有愤怒于伪朝的暴行,有悲悯于百姓的惨遇,更有深深的愧疚——刚才那一瞬,连他这位主帅也对王玉坤的手段产生过疑虑——和无尽的感激。
他一步上前,亲自弯腰,伸出双手用力扶起疲惫不堪的王玉坤,然后重重地、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地、带着无言的赞许和歉意,拍了拍王玉坤那沾满血污尘土的肩甲,力道之大,让王玉坤都微微晃了晃,“你……受委屈了!背负了如此沉重的决断!若非你当机立断,洞察先机,以霹雳手段行此……此非常之举,我朱雀军团……”
他的话语中充满对袍泽可能大量牺牲的后怕,随即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万钧、足以定鼎乾坤的力量,响彻整个西门,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与死寂:
“此役能破此天险雄关,焚灭伪朝守军主力,生擒数千俘虏,你王玉坤,当居首功!不,是全功!力挽狂澜之功!挽大厦于将倾之功!”
“若非你当机立断,洞察先机,以霹雳手段行此……此非常之举,我朱雀军团不知还要在这血肉磨坊前,填进去多少大好儿郎的性命!你非但无过,反而立下了泼天之功!国之柱石之功!”
他猛地转身,环视周围所有将领、士兵,目光如电,声音如同洪钟大吕,震荡着每个人的心灵,涤荡着所有的疑虑:
“诸君!都听清楚了!王将军非是狠辣不仁,实是苍天有眼,假他之手,行天罚之威!他烧掉的,是一座早已被伪朝禽兽变成屠宰场的魔窟!”
“一座由两万无辜冤魂尸骸堆砌、散发着冲天怨气的鬼域!他拯救的,是我朱雀军团万千将士的性命!是无数的家庭!若无王将军这把复仇之火,若无他截获这血淋淋的真相,此刻你我脚下这片焦土之中,恐怕还要多添我数千忠勇袍泽的骸骨!”
“这滔天血债,这笔累累功勋,皆系于王将军一身!此功,天地可鉴!日月可昭!”
张巡的话,如同拨云见日,瞬间驱散了所有人心头因火攻而产生的阴霾、隔阂和不适感。
取而代之的是恍然大悟后的深深敬佩、劫后余生般的由衷感激,以及对杨子钊、晋岳滔天罪行的刻骨愤怒!
看向王玉坤的目光,彻底变成了敬仰、感激和深深的折服。
“王将军!”刘志群翻身下马,对着王玉坤抱拳,深深一躬,花白的头颅几乎垂到胸口,声音带着无比的郑重和深深的惭愧,
“老夫……老夫方才愚钝,心存疑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惭愧至极!无地自容!此战首功,非你莫属!你救了我朱雀军团,救了我等性命!请受老夫一拜!”
这位老将,此刻心服口服,心悦诚服,这一拜,拜的是智勇,更是担当!
“王将军!”张小虎也大步上前,虽然脸上依旧带着因袍泽死伤和百姓惨剧留下的悲痛泪痕,但那悲痛已化为纯粹的、指向明确的力量。
他眼中的敌意和质疑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纯粹的感激和五体投地的佩服。
他对着王玉坤,也重重抱拳,声音嘶哑却真诚无比,如同宣誓:“我张小虎服了!心服口服!服你的胆识!服你的决断!若非你这把火,明日再强攻这鬼门关,我手下那些还能喘气的兄弟,怕是要死绝了!多谢!这份情,我张小虎和活着的兄弟们记一辈子!”
他顿了顿,眼中再次燃起焚尽一切的怒火,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地狱里挤出来的:“等抓到杨子钊、晋岳那两个畜生,老子要亲手剐了他们!一刀一刀!活剐三千六百刀!用他们的心肝,祭奠亡魂!祭奠那两万冤魂!”
他身后的亲卫们,也齐齐以刀顿地,发出沉闷而充满杀意的轰响,如同誓言的回声。
赵小营对着王玉坤深深一揖到底,声音带着哽咽和由衷的敬意:“王将军深谋远虑,忍辱负重,于绝境中力挽狂澜,挽狂澜于既倒!更背负……背负如此惊天真相与抉择之重压……小营……惭愧至极!五体投地!将军真乃国士无双!功在千秋!”
他能体会王玉坤做出火攻决定时所承受的心理重压和可能面临的道德审判,此刻唯有深深的敬服。
王玉坤看着众人真诚的目光,听着他们发自肺腑的感激和敬佩,身心疲惫、巨大的压力、决策时的痛苦挣扎,以及执行火攻后深藏心底的沉重负罪感,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巨大的释放和慰藉。
他挺直了几乎被疲惫压垮的腰背,抱拳向众人回礼,声音依旧沙哑却异常坚定,目光扫过身后同样挺立、面带疲惫却充满自豪的特战营兄弟:
“末将只是尽忠职守,顺势而为,仰仗天威。能破关擒敌,减少我军伤亡,保全更多袍泽性命,便是末将之幸!此功,”
他特意侧身,用染血的手指向身后那四百多名虽然疲惫不堪却依旧挺立如松、眼神坚毅如磐石的特战营士兵,“乃我麾下四百七十三名将士,不惧艰险,舍生忘死,用命拼杀,不眠不休,于绝境之中以血肉搏杀换来的!他们,才是首功之臣!”
他铿锵有力的话语,将荣誉归于同生共死的袍泽,赢得了特战营士兵们更加挺直的脊梁和炽热如火的目光,低沉的吼声在队列中响起:“誓死效命!”
“好!好一个尽忠职守,顺势而为!好一个不忘袍泽!有情有义!”
张巡赞许地点点头,眼中充满了对这位智勇双全、敢担大任又懂得收敛锋芒、体恤部下的无双国士的激赏,“待成都平定,伪朝覆灭,本帅必亲自向陛下为你及你麾下特战营全体将士,请首功!此功,无人可夺!当彪炳史册!光耀千秋!”
他的目光转向那五千多垂头丧气、如同待宰羔羊般挤在一起的俘虏时,眼中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以下,只剩下凛冽的寒霜和毫不掩饰的、如同看待蝼蚁秽物般的杀意:
“至于这些俘虏……”他冷哼一声,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狱最深处的寒风,让所有俘虏都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既是杨子钊、晋岳屠城令的帮凶爪牙,手上或多或少都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亦是我军将士血仇之敌!暂且收押,严加看管!打入地牢,枷锁加身!”
“待成都平定,伪酋授首,再行论处!若有异动,格杀勿论!敢有反抗者,立斩不赦!私纵者,同罪!”最后几句,杀气冲霄,如同实质的寒流席卷全场,宣告着对这些“屠夫帮凶”的最终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