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金陵,闷热得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宫城鸱吻之上,沉甸甸的,酝酿着一场迟来的暴雨。
空气凝滞,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
太子府的书房内,门窗紧闭,隔绝了外面令人窒息的暑气,却更添几分压抑。
巨大的冰鉴散发着丝丝寒气,与角落燃着的龙涎香奇异交织,形成一种冷冽而沉郁的氛围。
李弘冀端坐于紫檀木大案之后,背脊挺得笔直,一身玄色四爪蟒袍,衬得他面庞轮廓越发冷硬,眉骨高耸,眼窝深陷,薄唇紧抿。
他并非传统文人的清雅,久历行伍的生涯在他身上沉淀下一种武人的英挺,但这份英挺之下,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鸷,如同深潭下的暗流,令人望之心悸。
案头烛火跳跃,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投下两点幽冷的寒芒。
堂下,肃立着数人。
心腹侍卫统领按刀侍立门侧,如同两尊沉默的石像。
武将赵铎身着轻甲,风尘仆仆,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亢奋交织的潮红。
他身旁,立着一名身材魁梧、面容与柴克宏有五六分相似的青年将领,正是柴克宏之弟柴克毅。
他浓眉虎目,顾盼间自有彪悍之气,此刻却微皱着眉头,似乎心事重重。
另一侧,则是一位身着青衫、面容精瘦、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幕僚,马冥。
赵铎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地传入李弘冀耳中:“禀太子,洪州道传来确切消息,袁从范……已然得手。”
“晋王……饮下鸩酒,于途中驿站……暴毙。袁从范趁乱,已按计划远遁,踪迹全无。”
“哦?”
李弘冀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那紧绷的、如同弓弦般的下颌线条,似乎在这一刻微微松弛了半分。他
端起案上冰镇的酸梅汤,指尖在细腻的瓷壁上缓缓摩挲,并未饮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血腥气的轻松感,悄然弥漫心头。
李景遂,这块横亘在他通往至尊之路上的最后一块绊脚石,终于被彻底、干净地搬开了!
从此,这东宫之位,再无后顾之忧!
南唐朝堂之中,尚书萧俨、宰相孙晟支持他,后来李从嘉横空出世,宰相孙晟不再支持他,五鬼被杀,尚书萧俨走向金陵权力中心,这一步步将他扶上了东宫太子之位。
但是李弘冀军中威望高,朝廷根基浅,所以毒杀皇叔,李从嘉已经独自成军,他自然能坐稳位子。
“好。”
他缓缓吐出一个字,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却让堂下几人心头都是一凛。
“景遂叔父……为国操劳半生,旅途劳顿,不幸薨逝,实乃国之大殇,甚是痛心。”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寻常事,唯有眼底深处那一点冰寒的锐利,泄露了真实的情绪。
后顾之忧已除,那深潭般的目光,瞬间转向了南方。
潭州!李从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