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刮过江淮大地。
光州方向传来的血腥气似乎已弥漫到南岸十四州。
李从嘉小觑天下英雄,柴荣竟然如历史轨迹一般,三次亲征南下。
他那份《告淮南同胞书》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寿州、庐州、鄂州三位节度使的心头,激荡起迥异的波澜。
武昌军节度使何敬洙的帅府。
死寂如墓。
炭盆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案头那份誊抄的檄文,被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按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大人!”
副将按捺不住,声音带着焦灼。
“光州告急!郑王殿下以血为誓,独抗柴荣八万虎狼!唇亡齿寒啊!我鄂州水军尚有可战之力,若沿江而上,袭扰周军粮道,或可……”
“住口!你以为真的只有八万?”
“柴荣亲征!”
何敬洙猛地抬头,眼中是久经沙场的老辣,却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冷漠。
“唇亡齿寒?李从嘉擅杀大臣!朝廷明旨,严令我等不得擅动!此时出兵,是救叛逆,还是引火烧身?”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江淮舆图前,目光掠过光州,最终停留在鄂州治所。
手指重重敲在鄂州城上,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
“朝廷旨意,便是铁律!传令三军:严守关隘,加固城防,无本帅将令,一兵一卒不得擅离防区!”
“光州烽火,与我鄂州无关!静默不动!”
“可是大人!那柴荣……”
“没有可是!”
何敬洙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上位者的威压。
“守好我们自己的门户!谁敢妄动,军法从事!”
命令出口,他心中却莫名一悸,仿佛看到光州城破后,周军铁蹄滚滚南下的景象。
但这份悸动,迅速被“明哲保身”的冰冷现实压了下去。
他老了,这艘船,不能为了一个“叛逆”而倾覆,他能做的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帅府重归死寂,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如同无声的叹息。
……
庐州,德胜军节度使府。
这里的气氛,是另一种令人窒息的窘迫与压抑。
孙汉威,这位名义上的节度使,看着空空如也的府库账簿和稀稀拉拉的守城兵册,愁得几乎一夜白头。
朝廷?指望不上!自己?两次被周军打残,如今就是个空架子!
最穷节度使。
“大人,皇甫继勋已率五千江宁‘精兵’奔向庐州城,名为协防,实为督军!严令我等不得妄动!”幕僚的声音充满忧虑。
孙汉威狠狠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乱跳:“协防?督军!是防着老子去帮永定军!”
他眼前闪过李从嘉的身影。
年初庐州大饥,饿殍遍野,是永定军顶着朝廷压力,硬是从牙缝里挤出粮食,千里迢迢送来,救活了无数百姓!
这份活命之恩,他孙汉威记在心里!
“老子也想提刀上马,去光州跟柴荣拼了!”
孙汉威双眼赤红,声音嘶哑,“可你看看!看看!老子拿什么去拼?兵?都被打光了!粮?仓里老鼠都饿跑了!拿头去拼吗?!”
他颓然坐下,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
目光扫过那份檄文,停留在“凡我同胞,速起!速起!”的字句上,眼中挣扎、痛苦、不甘的情绪剧烈翻涌。
良久,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
“高判官!”孙汉威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朝廷不许老子动兵…好!老子不动兵!”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指向城外隐约可见的流民营地。
那里,聚集着无数家园被毁、对周军恨之入骨的百姓。
“去!告诉那些乡亲父老!”
孙汉威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刀锋。
“光州郑王殿下,正在独抗柴荣八万大军!殿下有檄文在此:‘凡我同胞,速起!速起!共御外侮!’ 庐州…无兵无粮,但…有的是不愿做亡国奴的骨气!”